谢楚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
这是……?
她居然回到了凤元修的屋子里,门口蹲着小安,正扒着门框往外面望。
头依然有点晕,但已经好很多了。谢楚云撑着床起来,想去问小安发生了什么,脚尖无意踢到了什么东西。
珠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才慢慢停下来。
……地上居然铺满了用光的祛魔珠。
听到声音,小安转过头,望了她一眼,出奇没有呛她,小脸上布满泪痕,安静地转回头望向门外。
谢楚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安,凤元修去哪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某种野兽的咆哮。
不,不是‘野兽’,是魔物。
“凤元修猎杀魔物去了?”谢楚云用陈述的语调问,心里却升起疑问。
那家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打得过魔物的样子。
……但地上这些祛魔珠,还有她身上减轻的毒素,不可能是凭空发生的。
“我去找他,小安,你乖乖待在家里。”谢楚云往门外走去。
她身上的不适已经缓解很多,剩下的硬扛也能扛着。总比一无所知地接受那个笨蛋的恩惠好。
小安擦掉眼泪,伸出双手,挡住谢楚云的去路。
“虽然我讨厌你,但是答应过哥哥,要看好你。”
谢楚云没说什么,轻轻松松把挣扎的小女孩抱起,放到旁边。
“好,不过小英雄努力了,但没敌过邪恶强大的谢楚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这小孩眼睛都要哭成核桃了,凤元修肯定出大事了。
刚踏出屋门,脚下的大地一阵颤动。
这种分量的魔物,凤元修真的对付得过来吗?
谢楚云循着颤动来源的方向跑去。
……谢楚云在路上设想过很多场景,但都没有眼帘里的画面这么让她震撼。
或者说,呆滞。
地上,树上,血肉溅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一寸落脚的地方。
脚下一阵让人恶心的黏腻触感,像是发生过一场战争,老的血液在最底层发黑结痂,上面反反复复,堆了一层又一层更新的血肉模糊物。
咕唧一声,谢楚云的靴子踩在被血肉填平的坑里,微微陷了进去,靴子边缘冒出血泡,谢楚云低头,看到几缕混在血肉中的银发。
“……”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不远处,形似苍蝇和螳螂结合物的巨大怪物在咆哮,身形巨大到谢楚云略微抬眸就能看到它的上半身,身上笼罩着紫到发黑的魔气。
奇怪的是,看它的口器形状是在咆哮,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正在与什么东西缠斗的样子。
谢楚云心里一动,飞身跳到最近的树上。
离得近了,才发现为什么听不到魔物的声音,原来它周身被一个近乎透明的球形光罩笼住——能够做到如此大的结界,还能坚持这么久都不破碎,谢楚云只在元婴期的修者身上见到过。
……下界还有这么强的人?
她眯起眼睛,在光罩里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人面对魔物迎面而来的攻击,像是吓呆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
谢楚云愣住了。
小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的方向投来遥遥一眼。
而后,被撕碎了。
凤元修!!!
谢楚云捂住嘴巴。
胃里翻云倒海,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呕吐的冲动。
她是在做梦?还是中毒的后遗症,出现幻觉了?还是来找人的路上误入了谁设下的幻境?
让她震惊的事情却不止一件。
凤元修被活活撕裂的那一刻,光罩内迅速产生了巨大的爆炸。
因为光罩保护的缘故,谢楚云并没有受到波及,甚至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只有光罩内的魔物湮灭在球形的巨大光亮里。
伴随着魔物化为灰烬,光罩破碎。
哪怕谢楚云离得不近,也在瞬间感受到了从光罩里席卷出来的,和此刻血腥环境格格不入的,清新而纯净的灵力。
谢楚云在被魔气污染的下界从未遇到过如此纯粹的灵力,甚至还在上界的时候,蛊月晋送她的最顶级的灵石也没有这样的灵力。
她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吸收灵力,熟练地自行运转功法修炼起来。
但是这一次修炼得却并不如以前那么顺畅。
她的脑海里总想起凤元修。
这个人身上总是疑团重重,她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就忽然像个泡沫一样死了。
……到底是为什么。
谢楚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自我评价并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和凤元修认识也还没超过两天,她并没有对他的死感到有多悲伤难过。
只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傻的人,所以印象比其他人稍微深一点而已。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没一会,谢楚云的指尖忽然传来电击感。
她毫不犹豫,立即掏出储物戒里的符纸,然而手中的所有符纸开始自燃。
小矮子出事了?!
谢楚云神情一振。
她和小矮子立下的契约可以保证双方在中介物的作用下无视上界的屏障交换信息,同时,如果任意一方死亡,契约自动失效,另一方也会有感应。
吊眼联系到上界了?
谢楚云本来就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如今更是一团麻。
眼前出现一道光幕,比以往几次在烟雾里出现的场景颜色要艳丽真实许多。
契约中的一条,契约其中一方死亡,其死前的影像会自动传给另外一方。
谢楚云快速平静下来,心念一动,接收影像。
光幕里的画面和她预想的差不多。收到消息的几位家主一同找到了羿斋,在他们的联手下,羿斋很快败下阵来,被斩杀死亡。
光幕的最后,一只带着蝉翼般的银丝手套的手出现在画面里。
“我们小羿斋的身上残留着某种熟悉的契约气息呢……”
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线,同时具备性感磁性与少年感,尾音如把小钩子般上扬。
谢楚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是不是呀,小楚云?”
一只放大的帅脸毫无预兆出现在画面里,直勾勾地盯着画面外的谢楚云。
如果说羿斋的长相是精致的瓷娃娃,那么这个人就是魅魔化身的存在,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处处透露着非人般的邪气,深紫色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暗色的雾气。
一个超级超级无敌大麻烦。
“我还以为小楚云只会与我签订这种契约呢,真伤心。”他似真似假地嗔怪一声。
这样的语调放在男人身上通常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被他做出来却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很久以前,还在上界的谢楚云因为某件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忍受不了分开的男人硬要抛开家族里的事务和她一起离开,被谢楚云谢绝后不知从哪翻出了这个契约,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随时随地要和她连影像。
好在他们当时立下的契约是有时效的,但那段时间随时被人连线的恐惧让谢楚云心悸了好久。
“但是,我很高兴哦。”
男人眯起眼睛,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唇瓣,忽然笑了。
“因为不能亲手杀死小楚云,我难过了好久呢……还好小羿斋背叛了我们,这下我就可以亲手摘下小楚云的头颅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妙的画面,他陶醉地闭上眼睛,咯咯直笑。
“小楚云要好好等我哦,最好在我们见面之前,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恐惧我,脑子里都是我的状态哦……期待与你的见面,我的,宝贝。”
最后两个字在他舌尖缠绵萦绕,亲昵地,依依不舍地吐出,谢楚云成功被恶心到了。
蛊月晋还是这副恶心人的死样子,一点都没变。
眼下莫名出现的灵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忽然发生如此大变故的谢楚云跳下树,思考着之后的对策。
凤元修死了,他的妹妹小安孤身一人在下界很难活长久,必须要有人照料,但她又怕自己留在小安身边反而会给她招来祸患。
蛊月晋不知何时会来下界追杀她,到时候只他一个人下来还是其他家主会跟着下来也不知道……无论来几个,对于现在的她都没有多大差别。
她如今弱得过分,遇上了他们必死无疑。
要是……能找到办法解开封印就好了。
到时候什么屁蛊月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砍着玩!
谢楚云幻想了一会,沮丧的心情都有点澎湃了。
万一呢?下界的最大坏处就是魔气浓郁,最大好处也是魔气浓郁。因为常年受魔气侵蚀的原因,下界的动植物很容易发生异变。
虽然概率很低,但这些异变中也可能诞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异宝,上界家主们的收藏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下界。
“哈哈!找到你了!”谢楚云还在思考,头顶忽然传来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张金色的大网网住了。
吊眼带着一群人出现。
他这次准备得很周全,身后的小弟各个都有灵力,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谨慎多了。
“家主很快就过来,他说了,我这次报告有功,很快就能接我回上界……哼哼,在家主来之前,我可得把你看牢了,免得你这奸诈小人又作妖!”
“这就是今天早上从头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家伙?看着也不强啊,要是我在现场肯定不会让她跑掉!”
“少吹两句吧!头当时连神剑都请出来了,还是给她跑了!这女人深不可测得很!”
“啊?头拿着神剑都……”
“闭嘴!”吊眼厉声喝止背后的窃窃私语,脸色铁青。
“神剑至今无人能让它认主,就算是我借助神剑的力量,也只能使出三成功力!这女人奸诈万分,一时松懈让她跑了很正常。”
他们口中的‘神剑’还没有认主?
谢楚云竖起耳朵,心里有了打算。
蛊月晋要来下界,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眼下正好是个好机会,要是她收服了神剑,打败蛊月晋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她喜欢搏一搏。
“你把我在下界的事情告诉了蛊月晋?!”金网下的谢楚云头埋进臂弯里,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吓破胆了,哭得很伤心,“可恶……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见她一副心如死灰,不再挣扎的模样,吊眼警惕地把人打晕,运进阁楼里。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谢楚云不再装晕,睁开眼睛观察周围。
她被关在一个大牢里,周围昏暗无光,她猜测是在阁楼下面。
不知是对她放心还是怎么,看守的人只有一人,背对着她松松垮垮地站着。
谢楚云轻手轻脚靠近铁门,试着掰了下,意外没有掰开。
“醒这么早?省点力气吧,这铁门是头特意为你找的材料,遇到有灵力的人没辙,但无论用多大的蛮力都无法破坏它!”门口的守卫忽然道。
这是经过上次的事情长教训了,专门针对她做了铁门。难怪只派了一个人来守她。
手指上空空的,储物戒也被他们薅走了。
这是彻底断了她所有的后路啊。
她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守卫叹气:“我说头也是太小心了,都这样了还派我来,又没人和我聊天,简直无聊死了。”
谢楚云斜眼看过去:“你什么意思,进来说清楚,我不是人啊?”
守卫没理她,从兜里掏出一枚珠子感慨:“还好老大给了报酬,不然我肯定不干。”
谢楚云眼睛看直了,视线黏在发着暗红光芒的珠子上。
灵力珠?不对,和她在上界看的灵力珠有些微不同,她敏捷的鼻子可以嗅到从珠子里散发出的,纯度极高的灵力气息,这种感觉,上界从来没有过。
只有上午爆炸过后突然出现的灵力纯度可以与之比拟。
这么好的东西,随手就奖给别人,吊眼这里的灵力珠难不成很多?!
谢楚云在守卫鄙夷的目光中吸了吸口水,重新埋进黑暗的脸上,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
哈哈!她这一趟来得太值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