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男紧张得要命。
他看得出来，进来的这个男人无论是姿色还是气质，直接碾压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潇洒强大美丽帅气魅力爆棚的侠女），担心侠女改变主意，他主动带着敌意质问道：“侠女已经选好人了，现在不是你该来的时间。而且你来得这么迟，肯定是没把侠女放在心上。”
凤元修堪称完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温柔得犹如春风，他看向谢楚云，语气平和，仿佛在感慨今天天气正好：“楚云，我来迟了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
哪怕是谢楚云，此刻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把药膏丢到狐狸男手上，迅速道：“顶好的药，涂了就好。快点涂，涂完了我还要收起来。”
在狐狸男瘪着嘴，故意半遮半掩，慢慢涂药膏，仿佛要把涂药的动作演出无限暧昧的时间里，谢楚云感觉度秒如年，恨不得立刻抢了药膏，替他涂上。
但她同时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她真的帮忙涂了，事情估计会变得更加麻烦。
于是在漫长的时间后，谢楚云夺过药膏，终于以理所当然的‘我要睡觉了，所有人都给我出去’的理由，把一众人赶出了屋子。
其中当然也包括凤元修。
屋门彻底关上之前，黑暗的门缝里，一只幽幽的蓝色眸子低着看她：“楚云真的很受欢迎呢。”
似乎只是单纯的感慨。
真好啊，这个地方的人都很喜欢楚云呢。
毕竟楚云是一个耀眼的人。被她吸引，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楚云的身边只有他呢。现在身边前仆后继多了这么多人，真好啊。
啊，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凤元修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
金色的绳子从他的袖口飞出，腾飞到空中，慢慢变大。
男人望着空中的金色绳子，嘴角的微笑不断加深。
忽然，他的身体僵住了。
“凤元修，你在干什么？”心里总有种不好预感的谢楚云拉开房门，抓住凤元修的手腕，语气微微加重。
没想到男人反手握住她手，病态白的脸上此刻少见地晕染开喝醉般的酡红，他微微低着头，银发稍稍掩盖住的眼眸微微睁大，神态亢奋。
“楚云，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大家呀。”
“因为楚云的到来，这里的人们都很幸福呢。”
他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仿佛永远带着儒雅温和的笑意。
“楚云，让他们永远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刻，让他们在快乐中无痛死去，我来帮他们避免今后可能遇到的无趣、痛苦、悔恨、迷茫……楚云，这就是我的，责任呀。”
直到这一刻，谢楚云才真的意识到，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凤元修。
面前这个人，像个疯子。
不……或许是他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这很正常。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就算是任何一个普通人，被给予众望，让他背负拯救苍生的命运，也难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心态失衡。
这不能责怪他。他的初心也是为了大家好。
而且她自己也有责任。
要不是她强迫凤元修失去了他唯一的依仗——无限复生，大概凤元修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应该对此承担责任。
沉默了一瞬，谢楚云往前踏出一步，走进了黑暗中。夜色冰凉，空气中漂浮着露水的气味。
少女伸出双手，把男人额前遮挡视线的发勾开。她的指腹温暖，带着薄茧的粗糙感，印在男人冰冷的脸上。
她放低了声音，语气慢而认真。
“看着我的眼睛，凤元修。”
深蓝得发黑的天色下，那双眼睛仿佛透着光，平常总让人觉得冰冷戏谑的近乎暗红的颜色，在此刻也仿佛沉积为了某种安定的，让人下意识信任和依赖的模样。
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要是感觉痛苦的话，就放弃吧。”
她说。
“这是你的眼睛，恳求我说的话。”她的尾指，在男人的眼角轻轻摩挲。“那么，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吗？”
傍晚的小镇，空气变得很潮湿。
理所当然地，男人的视线被薄雾掩盖，少女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我知道了。”
谢楚云的尾指一勾，长睫上的小水珠就坠了下来，很快蒸发在空气里。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纵容地露出笑来：“那么，都交给我吧。我来帮你实现一切。你所希望的，所依恋的，把你的使命和重担，把你的大爱，都交给我来实现吧。”
“小菩萨，就安心待在恶犬身后吧。”
——
告别镇里的人后，谢楚云一行人顺利地来到了武巧春所说的村庄里。
和谢楚云想的一样，村里遍地是房屋被砸倒的废墟，炎炎夏日里，散发着腐臭味。
路上间或出现几个人，也都是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地看着她们，面对谢楚云这帮外来人，眼神中无半分好奇和警惕，只有空洞。
和同伴待久了，武巧春的话多了一些，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人手上发黑溃烂的脓包，又慢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瞳孔和唇色，忽而捂住口鼻，担忧道：“我看这些人的状态不对，很有可能得病了。”
谢楚云并没有说话。她知道武巧春会医术，于是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其他人的视线也投在了武巧春身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武巧春有些不安起来，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语气也变得犹豫：“嗯……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种病……不过我印象里对得上这些症状的病，修士都不容易感染。”
他们这些人里，只有小安是普通人。
女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躲在凤元修的大腿后面，伸出半个头，龇牙咧嘴地看他们，像一只忽然被吓到的奶猫。
“巧春，你有什么办法吧。”
谢楚云用陈述的语气问。
以这个女孩的性格，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敢轻易发言的。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听说过关于武巧春的传言。
那时武巧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家主之位已经名存实亡。
说话的人轻蔑地和他的同伴谈起她，谢楚云路过时，正好听到那句‘说起来，武巧春根本就不是当家主的料子啊，据说她小时候喜欢捣鼓医书这种东西，被前家主强行关了好久，才把心思摆正。’
“嗯……嗯嗯，”她愣了一下，看了眼谢楚云后，轻声道，“我以前看的医书里面有制作预防药剂的方法，材料并不稀缺，应该很快就能做好。”
做一大锅，除了小安，村里应该还有没有感染的人，到时候也能分给他们一起喝。
小安反应激烈，大喊：“我！不！要！我不要喝药！”
“别管她，”见武巧春惶恐的样子，谢楚云眼睛也不眨地决定了，“你要什么药材，一起写给我吧，我去找找，顺便看看有没有去上界的办法。在这之前，凤元修你就带着小安，离村子远点吧。”
凤元修轻叹，摸了摸小安的头：“小安，听话，不喝药的话你可能会死的。”
“我不吃药！”小安大力地拍开头顶的手，气愤地跑到一旁，“我也才不会死！我讨厌你！我才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焦灼，武巧春及时出来打圆场：“啊、那个，还是我来看着小安吧，反正我也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要不了什么时间……”
说着，她小心翼翼靠近女孩，蹲了下来平视她：“小安，你放心，姐姐这里还有蜜饯，要是你觉得药很苦不想喝的话，吨吨一口气喝完，马上在嘴里含一颗蜜饯，不会苦很久的！”
小安的情绪依然没有平复下来，狠狠瞪了武巧春一眼，刚想说什么，在谢楚云微笑的死亡凝视下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谢楚云说：“既然这样，那凤元修就跟着我吧。”
——
找到名单里最后一剂药，谢楚云丢进储物戒，忽然皱眉望天，指着虚空的某个位置，问凤元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凤元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尽管他可以共享谢楚云一半的修为，但对灵力的感知天生没有谢楚云那么敏锐，加上无情道法的修炼秘籍也在放弃责任后交到了谢楚云手上，比起谢楚云一瞬间发现了问题，凤元修过了一会，才沉吟道：“这个地方的灵气……比周围的要纯净一些？”
“对，”谢楚云点头，盯着那处地方，思索道，“我猜想之前就是这个地方结界裂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修复过来……”
“但这个位置的结界依然比其他地方更薄弱，如果硬要打破结界，可以从这里入手……”说着，她叹了口气，“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实际上做不到。要是修为再高点还可以试试。”
她垂下睫羽，望着手中的天溟剑，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要是……要是岁一还在，说不定她现在倾尽所有修为，真的可以踏破虚空，打破结界。
岁一是她的第一把本命剑，也是唯一一把本命剑。凤元修以为天溟剑也是她的本命剑，其实不然，她和天溟绑定的只是主仆契约。
可惜，岁一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谢楚云恨不得立即冲到上界，把剩下的几个小崽子痛扁一顿。
沉浸在愤怒中的谢楚云并没发现，身旁若有所思垂下目光的凤元修。
需要更高的修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