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看了看孩子满是血污的脸,又摸摸自己健在的眼珠子,后背直炸毛。
幸好,幸好幸好。
要不是听话憋回去,这会儿就该跟小孩一起成瞎子了。
童遥问小孩:“你能认字吗?”
小孩点头,用手比出“一点点”的姿势。
萧筱会错了意,对着他那双奇怪的眼睛仔细端详,道:“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这样会认字也没有用吧。”
“拿着。”童遥递过去一根细长的物体。
萧筱一摸:“针?”
童遥说:“他的眼睛上有东西,你拿这个挑破,我来照明。”
其实他动手更保险,但孩子因为火焰的原因对他一直很抗拒,只好由萧筱来。
萧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生挑啊?”
就算她能稳住手保证半分都不抖,挑眼珠子也太……
“没有麻药。”童遥说。
不是,又不是做手术,这不是没有麻药的问题啊!
“啊,啊啊。”
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拉扯感,萧筱低头一看,是小孩循声爬过来拽她的衣角。
这孩子把他们的谈话听进耳朵里,主动凑过来仰面躺好,脸上的血还没擦掉。
是同意的意思。
真造孽。
萧筱深呼吸一口气。
“来吧,速战速决。”
今天山庄热闹了许多。
爱德华仍然不见影子,但宾客们缓过目睹夫人死亡那阵惊惧,都走出房间社交。最不济找人聊聊天解个闷,不至于一个人在屋里闷出毛病来。
黄披风女士也不例外。
“我就知道,你会再来找我的。”
她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对不请自来坐在对面的朱辞镜点头微笑。
“是要进行我说过的交易么,乔迪先生怎么没来?”
朱辞镜却摇头,悠闲搅着杯里的咖啡,对窗外投去一个眼神:“今天天气还是这么差,和前天一样。”
“管家都说了是暴风雪封山,当然没那么快停。”话头被无视,黄披风女士有些不悦,耐着性子周旋。
“我也觉得没那么快停。”朱辞镜意有所指地说。
“……什么意思。”
“什么?不是在说雪没那么快停吗?当然是在感叹天气恶劣了。”朱辞镜无辜地偏过头,眼睛却不是那么回事。
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笑意不达眼底。
像抛出诱饵的狐狸。
黄披风女士面色一僵,适时警惕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什么,取决于女士您能交换什么。”朱辞镜微笑道。
看得出来,这位女士认为自己拥有的情报相当值钱,现在正为是否值得交换而多番纠结。
等了片刻,还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朱辞镜便蹙起眉,面上作出一副耐心耗尽的烦躁表情,说道:“既然没想好就不用浪费时间了。我还有事,失陪。”
他起身要走,黄披风女士忙先一步拦住去路,愤愤道:“你就这么走了,会后悔的!”
“哦?”
朱辞镜似乎被这话勾起一点兴趣,但仍没有坐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同她对话:“女士,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一无所知的人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可以说,但你要交换同等的信息。”黄披风女士不情愿地退让了一步。
这个男人所展现出的种种迹象都是表明他拥有旁人不知道的线索。能换取一些,暂时不要徽章也是可以的。
“好啊。”
朱辞镜这下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乐意之至。”
不知道为什么,黄披风女士心底感到一阵恶寒。
就像是……正好掉进量身打造的陷阱,而猎手露出欣慰的笑意。
“呼……好了,这样就差不多了。”
萧筱收起细针,随手抹掉脸上的一层薄汗。
从开始到现在,她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针尖上,生怕晃一换就划破底下脆弱的眼球。
现在松下劲儿,两只手都在抖。
童遥将火苗调暗,放到离小孩不远的地方,问:“能看见吗?”
小孩呆愣愣坐着,等因长久生活在黑暗中拉长了好几倍的反射弧过去,才对眼前模糊不清的物体轮廓有了反应。
他伸手去触碰面前的桌角,兴奋地“啊啊”叫起来。
“好神奇,挑开就能看见。”萧筱叹道。
“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对这类原住民往往是简单粗暴的办法好用。”
童遥捏着两片从小孩眼睛里挑出来的不明物体,指腹感受了一下。
眼睛上是硅胶?隐形眼镜?
眼球没了遮挡,才看见这孩子的瞳色是鲜艳的红,几乎要和眼眶旁干涸的血泪融为一体。
童遥有些迟疑,问:“你近视?”
小孩摇头。
萧筱:“看样子他过得不好,就算近视应该也没人会管。”
或许这个孩子已经不像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洗澡睡觉,但不管是破败的生活环境还是缺少打理的外形,都显示着他无人问津的状态。
不近视,戴隐形眼镜。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童遥想到另一种可能:“美瞳?”
孩子表现得很困惑,没有反应。
意识到他可能并不理解美瞳是什么,童遥换了种说法:“戴上美瞳会改变你眼睛的颜色。”
“给你戴美瞳的人,不喜欢你的眼睛?”
“我想你应该知道,以我和奥莉安娜小姐的关系知道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朱辞镜跷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靠着沙发背,随意道:“当然,小孩子的心思不好猜。所以我愿意用别的什么和你交换,走个捷径。”
表面上装得滴水不漏,实则朱辞镜自己也不清楚眼前的女人想要什么。
但他会演,所以问题不大。
黄披风女士没看出来这个长相妖艳的男人在空口套白狼,几度犹豫之后,还是下定决心。
她道:“我要带奥莉安娜小姐离开。”
带奥莉安娜离开?
爱德华的亲女儿,为什么要和她一个外人离开?
这要求提得突兀又匪夷所思,朱辞镜面色不变,思索了一阵才接话道:“给我一个理由。”
“……她不应该待在这里。”黄披风女士挤出来这么一句。
听不到合理的答案,朱辞镜便继续扮演起舅舅马修,说:“这里是她家。”
见他不买账,黄披风女士有些急了,“噌”地站起来,提高了声音道:“这算什么家,你明明……”
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过来询问道:“你好,需要帮助吗?”
那人说罢,还瞥了朱辞镜一眼,神色谴责。
显然是把他们的争执当做纨绔挑起的情感纠纷了。
“不必,谢谢。”
黄披风女士三言两语把人糊弄走,尴尬地坐下。
见朱辞镜已有些兴致缺缺,她意识到不能继续和这人打马虎眼,主动说:“不好意思,我心急了。”
朱辞镜略一点头,表情不置可否。
“奥莉安娜小姐是你的侄女,都说你们关系一直很好,我才会找上来。”她放平语气,言辞恳切道,“请一定帮帮忙,让我带她走吧。”
“还没说清楚,为什么你要带她走。”朱辞镜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摸耳垂。
已经周旋得够久,童遥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我……”
黄披风女士捏紧了拳头。
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逼着她快做决定。
这些行为没能逃过朱辞镜的眼睛,她在紧张,纠结,不安。
“很为难吗?”
朱辞镜忽然直起背微微倾身,把她眼里的慌乱抓个正着。
“你不会是心怀不轨,想要对奥莉安娜下手,所以正在心里编造一个能骗到我理由吧?”
“没有,绝对没有!”
黄披风女士连连摆手,急道:“我是为她好,所以才……”
“为她好?为她好需要鬼鬼祟祟么?”
朱辞镜打断黄披风女士的话,临走前丢下一句:“到此为止吧,这无法说服我让你带走奥莉安娜。”
小孩带童遥和萧筱在不大的空间里穿行。
他走在前面,步子稳了许多。眼睛虽然还是模糊,但总比一点都看不见要好。
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停在房屋背面靠墙的花圃地里。
“啊,啊啊。”
小孩指着红砖墙面。
童遥拍了拍,没动静。
“退后。”
他从手上分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尝试用它炸墙。
力道没控制好,一声巨响之后,墙体炸出比预期内大两倍的洞来。
里面黑漆漆一片,借着火光探进洞口才能窥见一些细节。
“圆筒?”
火焰照出光滑的金属壁,围成一个筒型,看样子足够一人通过。
所以他们要是想知道后面有什么,还得滑下去。
童遥转头看身后的小孩:“你先下。”
小孩僵了一下,看样子并不是多害怕,但在犹疑。
“不然免谈。”他作势要走。
或许是想到还需要靠他们找到妹妹,小孩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砖墙后面的确是一个长滑梯。看着小孩钻进去,童遥也屈身跟上,萧筱紧随其后。
狭小的空间内身体快速滑过管道,几乎向大脑传达了类似下坠的错误信号。
就算如此,手里的火苗也仍然没有黯淡分毫。一晃一晃,尽职尽责地充当照明灯。
好在管道不算太长,一路滑下来也没有遇见危险。
站在软垫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不远处先传来一阵机器运行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