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忽作,紧接着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下起来,猛烈地雨珠打在窗户上,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渐渐蒙上一层白雾,外面彻底看不清了。
林华吃力的折回床上,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渐渐地出了神。
大约二三十年前,也是一个这样一个下雨的秋天。
“小林,这个案子让外勤他们抓紧,再结不了就必须上报总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局长办公室里,林华站在办公桌前,勤恳而谨慎的回答:“好的,我这就去跟他们队长了解情况,督促他们尽快结案。”
办公桌后面的人头也没抬,只是挥挥手,告诉他可以走了。
年轻的林华把微微点一下头,识趣的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
当他一走出局长办公室,脸上谦和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变成一种包含着阴鸷的不屑,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两种表情日复一日的拉扯着他的五官,把他变成一个长相模糊的人。
直到后来很多年后,他如愿当上局长,特种局的人们还是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林华顺从局长的吩咐去外勤部沟通案件进展,但是刚走到外勤部,便听到里面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争吵。
“这家伙是类人!”
“那怎么了,这么多证据都证明人不是它杀的!
“它有杀人动机!”
“证据!证据!”
林华故意咳嗽两声,然后敲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回答便走了进去。
“林主任。”当年的外勤队长汪骅跟他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林华当时就任行政部门负责人,也是主任级别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实权部门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汪队,375号案已经接近结案期限了,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有什么困难。”林华客气的说。
他这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办公室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下都能听得见,所有人好像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少倾 ,汪骅故作轻松的说:“没什么,已经到结案期限了吗?这个案子牵涉的人员和时间跨度都比较广泛,办案难度很大……”
他的话没说完,林华便打断他说:“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我有义务提醒各位,坚守特种局的规则才是根本。”
汪骅当然明白他指的是那句“人类至上”,他眯了眯眼睛,从这句话里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
“那如果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汪骅试探着丢出半句话。
林华笑了:“我们又不是警察——当然还是优先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汪骅神色复杂的盯了他许久,终于点点头说:“好,好。我明白了。”
第二天,这宗牵涉人员广泛的案子就宣布告破,凶手是那个类人。
局长对外勤们的工作很满意,顺带着也夸奖了林华几句:“小林可以啊,再接再厉。”
从那以后,特种局对类人案件的调查工作速度提升了许多,没多久,老局长退休,局里次位轮序,林华顺势成为主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长,为接班做准备。
年轻的林华意气风发,特种局在他的助力下,几乎到了肃清类人种族、让普通人觉察不到异类存在的地步,他被很多人认为是特种局设立以来最有能力的局长。
以至于后来很多人不知道有类人这么回事儿——都是他勤恳工作这么多年的功劳。
而如今,临近退休的林华躺在病床上,回头望去,心里没有骄傲,只有惊惶。
他不是没干过不该干的事,总局会因为那些个类人对他进行处分吗?
他原本不相信,但是如今这个局面让他改变了看法。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紧了。
陆白从雨帘中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仍在喋喋不休的王川。两人坐在陆白原来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工作堆积了无数,但是陆白已经在这里听王川说了一个下午。
“……明面上是因为他生病才让副局代管,实际上只要大家不傻,谁都能看得出来……喂,你在听我说吗?”王川伸出一只手,在陆白面前挥一挥。
陆白伸手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示意自己在听。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王川问。
“我只是想辞职过几天安静日子,但是没想到连累了这么多人,连蒋明远也差点死了。”陆白说。
“所以……?”
“所以要收拾好烂摊子才能安心走啊。”陆白笑了笑。
没等王川说话,陆白又说:“我后来一直在想张张的事——与你无关——我在想局里尤其你们外勤部门对类人天生的敌意不是自然形成的,大家没什么利益上的纠葛,就连晋升机制和福利待遇都是两套规则,为什么他们对类人就这么敌对?”
“可能跟我们日常办的案子有关,外勤们接触到的绝大多数类人都是不像人的,要么长得奇形怪状,要么精神上疯疯癫癫的,就算最初接触的时候没什么异常,后面也会犯各种各样的罪——类人犯罪比普通人难搞多了,因为他们会变幻形态,你想啊,刑警们接触的只是普通人中的犯罪分子,这个占比很小;我们外勤接触的类人几乎都会犯罪或者有前科,这很难有好感。”王川说。
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但是陆白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这种敌意是常年累月的工作导致的,能到立新那样杀人的程度也很疯狂了。”他想起之前杀死张张的那个外勤,最后自己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患上了精神疾病。
王川也想到了他,“射击大赛之后外勤们用枪的流程规范了不少,不会再出现之前的事了。”
“我倒不担心这个,”陆白觉得王川误解了他的意思,“如果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我干掉,林局也不会住院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把林华和他的矛盾说出来。
王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办公室门口,几乎要捂他的嘴:“你可真敢说啊。”
陆白无所谓的耸耸肩。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