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也就他一个外人,刘波自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他躲还来不及。
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眼神落不到实处的在饭桌上乱飘,尴尬的等着开饭。
滕子锐则更是自在的抱着一个手机不停的按来按去,短信声时不时的响起,笑的一脸“甜蜜蜜”,不用看也知道是在和谁聊天。
大过年的,除了窗外时不时响起的烟花声添加了点氛围感,整个房间中竟是安静的没一点“人气”。
太压抑了!
“啪!”
刘波难受的刚挪了挪屁股,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拍桌子声,震的桌子上的杯碗碟筷全都发出了一阵脆响。
刘波顿时被吓得不敢动摊,翘着半边屁股坐着,大气不敢出。
“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个什么样子,还像不像一个男人!”滕先生恼火的指着滕子锐教训。
滕子锐不以为意的看了他老父亲一眼,撇撇嘴,说:“什么样子?我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哦~您老日理万机,今天才知道也不足为奇!”
滕先生:“你,说什么混账话呢!”
前些年他一直忙于工作,大多时候都是早出晚归的,照顾孩子的活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只能把孩子交给家里的保姆和司机代为陪伴。
还好孩子外公那边老人家的日子比较清闲,每年寒暑假时也会把孩子接过去待上一个假期,替他分担了不少操心事。
他这次更是直接调离了这里好几年,孩子全由保姆照看着,没想到一个没看住,这孩子就不学好了。
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就搞起了什么同性恋,像什么话!
滕子锐这孩子逆反心理严重,说什么都不听,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为难,只能想着慢慢教。
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不是都告诉你了,那个姓邵的一肚子的坏水,根本就不是你能玩的过的,叫你离他远点你就是不听,到时候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滕子锐听不得邵玉铭被这般贬低,收回手机,顶嘴道。
“明明是你说阿铭是个聪明人,让我以后和他多多来往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怎么现在又变成了阿铭不是一个好人了!”
滕子锐的话就像是他的表情一样,满是不解。
“我让你和他交朋友没错,但那是想让你多个朋友多条路。可我什么时候让你和他搞到一张床上去了……”
“爸,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搞一块去了,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
对滕先生的暴怒滕子锐不为所动,亮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刺激性的辩解道:“看到没,有过仪式的!”
滕先生见此气的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缓了好半天才咬牙吐出了一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明天,不,就现在,马上和邵玉铭把这狗屁关系给我断了!”
滕子锐冷着脸:“凭什么!”
滕先生怒目:“就凭我是你爸!”
“你是我爸没错,可你尽过几天当爸的职责?”
“哦,现在我大了你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了!这些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一天没教过我就想管我,凭什么!”
滕子锐大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到最后他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说道:“既然你以前都没时间管我,那麻烦你以后也不要跳出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你,你……逆子!”滕先生气结,指着滕子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见气氛实在僵硬,宗光叔叔只能出来打圆场:“小锐还是一个孩子,先生,这大过年的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说完,宗光叔叔又看向站在一边梗着脖子的滕子锐:“小锐啊,你也别总惹你爸生气,他说这么多不也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滕子锐闻言冷笑:“我看他是怕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觉得丢脸吧,所以才在这么想尽办法的拆散我和阿铭。”
腾先生:……
滕先生已经被自己的这个未开智的傻儿子气的说不出了,大手用力的在饭桌上拍了两下,最后干脆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了。
“额小锐,话可不能这么说。”宗光叔叔也是觉得尴尬,这孩子虽然说的不中听,可差不多也是事实。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那个不注重脸面,没脸面的人谁那你当一回事。
别说是坐到了滕先生的这个位置,就是普通人家遇到了这样一个孩子,也要操碎了心。
“小锐啊,倒也不是你爸爸不同意,你和小邵的这种感情毕竟有点太小众。”
宗光叔叔劝说:“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也你是知道的,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先不说你爸爸,就说你……”
“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取向,以后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看待,小锐啊,这……你受得了吗?”
宗光叔叔是看着滕子锐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最好面子,他这样一说,滕子锐果然咬紧下嘴唇,不说话了。
但这话也像是一根刺,扎的滕子锐心里不舒服,自己的迟疑就像是对他邵玉铭感情的不忠。
“行了!”他情绪着急的辩解:“你们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和阿铭分开吗,告诉你们,不、可、能!”
“我爱阿铭,除了阿铭这辈子我谁也不要。”
“想让我喜欢女人给你传宗接代,想也别想!”
他有些过激的说:“您老要是真觉得我丢脸,怕别人知道你生了一个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那干脆直接断绝关系好了,往后谁也别牵扯谁。”
滕先生霎时睁开了眼睛,大喝:“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是耳背吗还听不见!”滕子锐冷笑:“没事别把自己竖的那么高,真当自己是道德标兵了。
这话着实太没礼貌了一点,宗光叔叔都看不下去,拉着滕子锐让他少说两句。
滕子锐不领情,一把甩开宗光叔叔,对着他爸就怨气冲天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既然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就别老想着老管我。”
“因为你,没、资、格!”
“混账,混账!”滕先生闻言拍桌而起,指着滕子锐“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事说来怪他,与妻子结婚十来年,愣是一个孩子也没怀过,去医院检查了也说双方身体没问题。
怀不上就是怀不上,刚开始他嘴上还能说着“缘分没到”这种话安慰妻子,可时间久了心里到底是生了异样。
在外面找人生也是迫不得已,反正他只要孩子。
他与妻子一直生不出孩子来,生活也很是紧绷,有个孩子养在家里也算是完成了两人一直以来的心愿。
孩子生出来后,他就找个领养的借口把孩子抱回来,多给孩子母亲一些钱,签个协议,两清。
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有了孩子,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刚开始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可孩子刚出生时那么小,孩子的母亲又苦苦哀求不要让他们这么快就母子分离,至少也要孩子满月后。
他动了恻隐之心,就想等孩子大点了再带回去也不迟。
这一过就是两三年,还没找到把孩子带回家的好时机,反倒等来了妻子怀孕的好消息。
妻子怀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把孩子抱回家的想法便也彻底的耽搁了下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外面“安家”的事到底是让妻子察觉了。
全是他的错。
他明明察觉到了妻子的试探,也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不稳定,但还是嘴硬的不肯承认出轨的事实,心虚的抱着侥幸的心理,最终酿成了大祸。
也是出事后他才知道,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妻子的生活一直过得都很压抑,长期的心理压力导致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可妻子为了不让他担心,多年来一直在背着他偷偷的吃药。
产前抑郁,产后抑郁……
怀孕与喂奶的原因,让一个好不容易当上母亲的女人,根本就不能狠下心来吃抗抑郁的药,也让她的病情加重。
正当妻子独自面对这些难熬的苦痛时,他却在不停地找加班的借口,实则是去另一个家里陪伴自己的大儿子,沉溺在被精心伺候的温柔香中,常常深夜难以归家。
意外来的其实并不突然,可以说早有异动,是他自己的自私选择了忽视。
他手里拿着大儿子吵闹要吃的冰淇淋,飞驰而过的汽车从他的身后迅速驶过,几秒钟后,一声巨响震破耳膜。
这天,短短几秒,他失去了他的大儿子,他的妻子,还有……
因为他的疏忽,他生命中重要的三个人同一天在他的眼前逝去。
同一时间。
他的工作真的有那么忙吗,滕子锐可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为什么宁愿早出晚归的在外面拼事业,也不愿意多陪陪儿子,说白了不还是心虚吗!
“逆子!你,你给我滚!!”
滕先生气急败坏,记忆里的血色画面令他只要稍有回想便又是一阵晕眩。
那可是三条人命!
对他非常重要的三个人!
死的还是他的儿子,他甚至都不能认!
滕子锐走的很干脆,走之前还不忘扎上一刀:“想要我生孩子传宗接代,您老倒不如趁着身体还行自己生一个,免得到时候你老滕家的香火断在了我这里!”
“当然,有私生子的事情您最好藏住了,”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要是敢跑到我面前来炫耀,膈应了我,别怪我发病了,直接掐死他!”
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时候,滕子锐就觉得自己有病。
他妈就有病,所以他觉得自己也有病。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疯病。
但是从邵玉铭心疼的亲他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药。
这一段争吵,前后不过几分钟,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房间,随着烟火的暂时落幕现在更是死寂一片。
刘波坐在桌角怕极了。
虽然从对话里他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但他还是怕,总有种听到了不得了秘密的感觉。
他瑟缩着身体,畏惧着面前气势迫人但脸色铁青的长辈,脑洞大开的,好怕被灭了口。
突然,滕先生像是泄了气一样的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满桌的饭菜一言不发。
耳边絮絮叨叨的,全都是宗光叔叔说的安慰人的话,刘波听的恍恍惚惚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全都是:怎么办,好尴尬……
好尴尬,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被宗光叔叔拍了一下,刘波才回神。
他听到上首的老人叹息一般的说:“算了,他不愿意吃,就我们吃吧!”
后面的进食过程异常的顺利,让刘波略感诧异的是滕先生竟然主动和他搭起了话。
要知道从进门开始,老爷子除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的时候用正眼瞧过他,后来可就没有一个眼神不是“瞟”的。
一副对他不感兴趣的样子。
还好说的话都是闲聊,问的都是一些他家里、学校、生活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都简单,只要照实回答就行。
他的回答应该是挺让滕先生满意的,吃完了饭竟还邀请他一同观看春晚,笑容和蔼的仿佛先前被亲儿子气的暴跳如雷的人不是他。
对于滕先生的要求刘波不敢不从,因为拿人手短。
刚刚滕先生不仅给他包了一个新年大红包,还把原先给滕子锐准备的压岁包也一同给了他。
和家里人看春晚时就是看电视,轻松又惬意。
但是和身上会自动释放压力的权者看春晚,刘波如坐针毡。
他还不敢随意的松松腿上的麻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腿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抖,只好悄摸摸的大腿拧了一下。
春晚看了大半,滕先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些让刘波对滕子锐与邵玉铭两个人的事多上点心,诉说他这个老父亲的苦楚。
刘波也只能僵笑着说附和的话,突然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最后,滕先生说了一个连刘波自己也不知道的消息。
年前,他二姐夫的工地上因为操作不规范死了人,给不起家属高额的赔偿金,现在他二姐夫已经被受害人家属一纸诉状关了进去。
给钱和解,还是进去蹲大狱,自己选。
听的刘波一阵心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又想到自己的二姐,大外甥和两个外甥女,这大过年的,二姐夫不在他们该有多着急。
刘波张张嘴,想要求助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这个口,他竟然畏惧的不敢直接说出来。
他怕一说出来什么东西就会不一样了。
他不说,滕先生也不着急,就静静的坐着看春晚。
时间一秒秒的过,刘波最后到底是抵不住心中的煎熬,向滕先生开了口。
老先生也像是早就等着他了一样,笑呵呵的开口让他直接去找宗光叔叔,他会办好。
后面滕先生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刘波知道,他欠滕先生的,欠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