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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番外:斯人已逝,杨柳依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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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说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告辞,他又敲了敲铜铃,唤人去取漱口去味的粗茶,又叫拿香把屋子薰一薰,好像我在屋里多呆一刻,都碍了他的眼,脏了他的地方。

侍从替我开门。双扇门合上的那刻,他在身后冷声掷来一句。

"姜荑,管好你自己。″

手握紧又松开,手心一层细密的汗珠。我看看左右,那些毕恭毕敬、惟命是从的护卫,恍了恍神。他们,是否——

也已不是人了呢?

从宅子出来,有种脱离地府回到阳间的庆幸。青环、梅儿在后门迎我,哭得梨花带雨。口里说着没事,我嘱咐她们别告诉母亲,一边把手绢递给她们,叫她们好生擦擦,别叫母亲看出来。只是她们后来提及世子,心理的阴影又多了一层。

归家,母亲好似嗅闻到什么。阿荑,身上的香味怎么这么重,不似你用惯的白芷香粉。

我心一慌,世子为掩盖我的酒气,叫人薰了不少沉香,反让母亲发现了异样。我连忙解释:今天香客很多,香火盛,寺里寺外都有焚香,可能衣服沾染了香灰,或染了什么香料,不要紧的。母亲点点头,只叮嘱我以后仔细些。

想到什么,我问母亲,可有解宿仇冤孽的经文?

母亲目光探询地朝我面上觑来。阿荑,何有此言?

我合糊其词:今日进香,遇二人当街相争,引众人围观,闻二人素有积怨,佛日尚且如此,何况平常,只怕更甚!故有此想,若能借佛祖福泽,化此宿怨,何其幸也。

母亲叹息,天下之大怨冤何其多,人不自救,佛力难为。

她随口说了本经文,解冤解结咒。

觉得自己的念头荒唐又可笑,翻了翻薄薄的经页,我叹口气,把书推到一边。他们之间横着杀身之仇,夺妻之恨,三十载宿怨,岂是诵几遍咒语,抄几遍佛经能解的?

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更改。

灯下,我托腮细想,心绪起伏,久久不宁。今日,世子说了许多话,却只字未提退亲一事,他不再强势地要我退亲,也许,他另有解决之道。

我心念一动,世子是要动手了吗?

果然。

正旦刚过,侯府便出了事。

正旦朝会后,侯爷在府中摆宴没乐,款待宾客。宴乐行到第三日,草草收场,父母当天也去赴宴,仅半日即仓猝归家。世子席间突然倒地,口吐黑血,怒指侯夫人道:“阿锦,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众人不明其意,但谁也看得出来,世子中毒了。

府医赶来,给世子催吐解毒。

事及侯府颜面,宾客纷纷告辞,之后侯府闭门谢客。

母亲的讲述如冷风细雨,丝邀缕缕飘进耳里,寒意一点点浸上心头。

杀过人的人,不会介意再来一次。

当真,是这样吗?

侯夫人……毒杀世子!?

消息不径而走,人们议论纷纷。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被害未遂的世子不出十日即出现在世人面前,照样打猎赛马,惹是生非,一如既往地嚣张叛逆。青梅气忿不已。"女娘,祸害遗千年,真是没道理!"

半月有余,侯府传出消息。夫人旧疾发作,因府中事务繁杂,不利休养,侯爷将人送至远郊寺庙静养。

母亲与侯夫人相识已久,不禁为她哀叹一番,蹙眉数次。

五月,石榴花开,我的及笄礼如期举行。

行笄前三日,侯府送来一支石榴花白玉簪,又是以世子的名义。

花管玉质莹润,精雕细琢,花叶舒卷,果实饱满,上涂朱漆,华而不俗,光洁无瑕,怎么看都不符世子的喜好。

母亲赞不绝口,我默默收下。

俩位姐姐也回来参礼,大姐特地作我的有司。

及笄礼上,为我加笄的贤良长者细心为我解开发辫,绾好发髻,插上花簪。石榴多籽,果美花红,子孙繁盛,家兴业旺。

侯府还特地请来一位老宫人给我教礼授诫。昏礼筹备按步就班地进行。就在这时,侯夫人——

薨殒。

时机太巧了,我不能不猜测是世子手笔。

她死得太过蹊跷,太不是时候,葬礼也草率。世子别说著孝服,连葬礼都未出面。但这次,都城的人对他很宽容。

侯夫人所作所为已经传开,她下毒未遂,又非世子生母。

还有说,她生前就对世子苛刻。

不过,世子可以不着孝服,却不能不守孝。

婚事得延上三年,他既报复了侯夫人,又可以将昏事延期,至少三年内不用操心,一举两得。

母亲忧心仲仲,怕三年后再生枝节。

三年以后呢?

我知道,世子的复仇没有完。

他恨夫人,也恨侯爷。

世子没有等太久。

不到一年,敌军来犯,大军压境。都城人心惶惶。

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成天游猎玩乐、逞强斗狠的纨绔,侯府世子居然主动请战,投到主将聂大人尾下。父亲下朝后,连连感叹。今日侯爷在殿上将头都磕破了,也未阻挡住世子从军的决心,更没能改变陛下任其为前锋校尉的圣意。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哀愤满腹、无泪泣血的少年郎,如今已扬剑露寒芒。

我打开梳妆匣,居丧一年未簪花戴饰,蒙青环时常擦拭,匣盒依然一生不染。

抽屉底放有一只黄色扁平小绸袋。是我一针一针用黄缎缝的平安袋;外面绣满吉祥祈福图纹,内里折放一块红缎,红底黄字绣有梵语心经全文,也是我亲手所做。

我赶在世子出发前绣好,派人送往侯府,不出所料,被原样退回。世子说,他不需要。

仆从把这句话和平安符一并带回。

说的什么话!女娘辛辛苦苦做好,他不收就算了,也不道声歉!他不稀罕,有大把的人喜欢!

青环很生气,仆人半低头,很羞愧的神情。

青环,不用说了,世子又听不到。我语音平淡。把符袋收起来吧。

他不需要平安,他不要活着回来。

大军中计,被敌兵左右夹击,世子自请殿后【即,断后】,护主将带军撤离。

大军护主将撤走,给他留下不足二百人,抵挡成千上万兵马。

手下全部阵亡,世子孤身冲入敌阵,被刀砍剑刺,身中数十箭身亡。

前世十七岁,今番十八载。

我摩挲着手中平安袋,想起那个少年郎,眉宇间恨意滔天,眸光亦被血色浸染。

入心的寒凉,冻到心痛。

如今,侯爷遭丧子之苦,绝嗣之痛,是否让他遂了心愿?

从此消了恨意?

(待续)

(2023年11月18日11:05首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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