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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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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僵持到了正月十二,北缙军终是不再按捺,强悍地在黄昏时发动了攻击。

为鼓舞士气,北缙军内一早便宣布过,这场战争中无论攻下哪里,只要城破便纵容士兵肆意在城内搜掠三日,而若临阵不前者阵前即斩,事后全家连坐,因此全军异常凶悍,直如残虐饿狼般的气势汹汹。

以至于即使是与东原两国联军共同抗击北缙,这场仗也打得艰难又凶险。

三皇子与东原的三皇子洛永年在钦州城墙上督阵,而李乘玉身先士卒领了前军,和许将军一起直面北缙来犯军队。

一夜激战,他们牢牢守住了防御线,北缙军阵脚被打乱,终于暂时停止进攻,退到钦州城外三十里之外的时安城。

时安城是北缙境内城池,但也是北缙与东原接壤的重要关卡。北缙军在城内休养整备之后随时都可能再向钦州城进犯,

钦州城郊再不能安居,想要固守家园的百姓不得不全都撤往了城内,顾未辞也带着执墨与阿纪离开浮筠院,入住了别馆。

李乘玉得知顾未辞到了别馆时,洛听筝正在给他诊脉。

他问陪洛听筝同来的许青川:“阿眷会愿意与我同居于别馆?”

许青川正色:“你在别馆东侧的清韵别院,他住别馆最西侧的玄理堂,如果不是刻意的话几乎不可能撞见,我拜托你,别烦他。”

李乘玉轻声道:“我克制。”

许青川还待说话,被洛听筝举起手止住了。又静静诊了会李乘玉的脉息,洛听筝奇道:“你的气血居然平稳得这么快?早几日在浮筠院还乱得只怕下一瞬就气血攻心神仙难救,现在怎么脉息会如此平稳?不过……”

她再细细分辨了一番:“好像你的血脉气息里隔一时会有一点……”

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洛听筝显出了些苦恼:“像是忽然虚了一瞬,却又瞬息察觉不到了,这种脉息我第一次遇到,有些奇怪。”

长清犹豫了一会,开口向洛听筝道:“小侯爷昨日在阵前被北缙军弓弩伤了,四公主能看看小侯爷的伤势么?”

洛听筝一怔,有些急了:“北缙的弓弩势重,伤了筋骨可是大事,行馆里没有大夫来看么?”

李乘玉只淡声道无事,长清却急了:“大夫都在诊治伤兵,小侯爷说无事不肯让我找大夫,四公主能否……”

“无礼。”李乘玉高了些声喝住长清向洛听筝的求助,又向洛听筝道,“我真无事,四公主请去歇着吧。”

陪着洛听筝来的许青川想了想,道:“你不想给四公主看伤口也行,给我看看。昨儿我和青辰在中军督阵,我都差点中了一箭,北缙那箭比我们的箭重,射过来的力道真不容小觑,何况好些箭头还淬了些乱七八糟的毒,你是督军,若你有所闪失我和我爹都脱不了干系,快点,你让我看一眼,我好安心。”

清韵别院主屋内没有阻隔,洛听筝起身走到屋外,好让李乘玉松脱些上衣给许青川看伤口。刚走到廊下,她便听到许青川惊呼:“这叫无事?你这箭伤,不刮骨疗伤恐怕都不成了啊!”

他向长清问道:“伤深入骨,且伤口发黑,你怎么这么糊涂,没留下个大夫在这里给小侯爷及早处理?”

长清无奈:“小侯爷不让,我拗不过啊。”

“拗不过就给他绑床上让大夫处理他啊!”许青川急得尾音都劈了叉,转身便到廊下把洛听筝拉了进来,“东原国乃至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这儿,李乘玉我告诉你,我对你一肚子火,你要是再跟我摆你小侯爷万事不惧的派头,我就一棒子把你敲晕再绑起来!”

又对洛听筝道:“他这伤真的有点棘手,对不住你了。”

“我真无事。伤口虽然深但未损及心脉,四公主刚刚诊过我的脉息,不是并无异常么。”李乘玉倒是依然冷静,眉眼间竟是万事无谓的潇洒,“战场上受伤寻常。我军虽然挡住了北缙的攻击,且把北缙逼退到三十里外,但兵士受伤甚多,城内能用上的大夫都去诊治了,想来四公主也是刚从军营诊治整夜方才回行馆歇息,青川你该体谅四公主辛劳,别再让她无谓费神。”

洛听筝看向李乘玉的伤口。

那箭伤在左胸之下小腹之上,伤口边缘的血肉都透着黑气,显然是箭上淬了毒,已入血脉。她道了句“忍着”,抬手轻轻点了点伤口下一寸的位置,李乘玉面色不变,但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波动。

洛听筝面上泛出疑色,抬手又按住了李乘玉的脉息,过了一会她抬眼,面上疑色更甚:“你伤如此之重,还中了毒,分明心脉皆损,怎会脉息还是如此平缓寻常?”

她看向长清,语声里有了一国公主的威严:“他用了什么东西压住的心脉?”

长清张了张嘴看向李乘玉,犹豫了半瞬,抿住唇,以一种悲凉的情状用力摇头,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们……”洛听筝气结,向李乘玉正色,“我现在给你处理伤口,至少把毒清了,你若是反抗……”

许青川立时踏前一步,接话:“我在呢,我敲晕他!”

洛听筝唇边淡淡一弯,抬手,向李乘玉腰带处而去。

被伤口牵制,又一时不查,李乘玉反手来挡,但到底没快过洛听筝。

取下了李乘玉腰侧的玉扇,洛听筝快速递到许了青川手里。

见到洛听筝的动作,许青川立时心领神会,接过玉扇后即刻退后五步,举起扇子:“你不从,我就毁了这扇子。”

洛听筝道这状况无法用麻醉之法来减轻疼痛后用小银刀给李乘玉细细清去伤口边缘的血肉时,长清扭开了脸不忍卒看,曾经沙场的许青川也不由得低声道:“他不痛吗?”

“痛啊。怎么可能不痛。即使不处理伤口,他伤口也痛不可当,是他强忍着面不改色也不呼痛而已。”洛听筝道。

想了想那可能的疼痛若是此时在自己身上,许青川心有余悸,看着神情依然如常但面色透出惨白、额角也有汗珠不断浸出的李乘玉,他不忍心道:“我痛的时候叫出声来总觉得疼痛会稍微减一些。你痛的话哼哼两声,没人会觉得有损你的气质。”

李乘玉淡淡看他一眼,继而看向他手里的玉扇,叮嘱道:“你捏轻些。”

许青川把玉扇放在了窗边书案上,转头道:“你若是怕你叫出声来吓着我弄坏了你的宝贝,那现在没妨碍了,叫吧。”

李乘玉的眸子只盯在扇上,依然沉默又沉稳的任由洛听筝施为。

洛听筝一边快速利落地处理着,一边道:“小侯爷的傲气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佩服。”

“诶不对啊。”许青川说,“我记得旧年有次入宫赏花,你不是风寒么?那叫一个孱弱憔悴,未辞略和人说几句话你就说难受,整个人离了未辞就像立时三刻便要昏厥过去似的,风寒这点小伤小病你都哼哼成那样,现在这般重伤你反而故作镇定?”

他附身向洛听筝耳边低语:“我怀疑他是想在你面前表现气概,你别上当。”

“他这是因为我?”洛听筝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因为顾未辞。”

李乘玉也苦笑:“他太不懂情趣了,换了算了。”

“不换。”洛听筝把药粉倒在处理完的伤口处,毫不留情地说,“怎么都比你好。”

“也是。”李乘玉低头看了眼伤口,黑色的部分已经全部去除,倒在伤口上的药虽然让他只觉霸道得像万千支针往血脉里钻,又烫又痛,但也很快凝住了一直在渗的血。

长清赶忙配合着洛听筝把伤口包裹起来,也连声向洛听筝道谢。洛听筝倒不居功,只叹道:“你这伤已经不适合上战场了,随便一个颠簸都是危险。何况即使你不承认,我也觉你大概用了什么霸道的法子把气血压住心脉封闭以支撑你已然虚掉的元气,这绝非长久之计,甚至可能透支命数。”

她转向许青川:“你与三皇子说说,让他乖乖待在城内,别再往前线了。”

包好伤口理好外衣,李乘玉旋即起身去拿了书案上的扇子。

这几步路又逼得他额角渗出了几滴冷汗。

洛听筝看他举动,问许青川:“顾未辞知道他现下状况么?”

“我可不敢再在未辞面前提他了。”许青川道,“但他的伤情必然要入军报,未辞也会看见,不知道看见之后会如何。”

“不会如何。”李乘玉被长清扶着坐下。他的声音已然平稳,但细听还是泛着虚弱,“他便是看到军报里有我名字,都会觉烦。”

“你也别觉得他太冷酷。”

许青川的话让李乘玉淡淡苦笑:“我活该。他没错。”

错的是他自己。

“初既成言,后悔遁有他,确实当得起一句活该。”洛听筝收起银刀,“顾未辞算得上对你留情了,换成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不用银刀把违背诺言的人的心挖出来,我就不是洛听筝。”

“我不会。我从一而终,忠贞不渝,绝无二心,千秋永恒。”许青川忙忙举手似立誓般,“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李乘玉静坐苦笑,对洛听筝与许青川的揶揄毫无反驳,只道:“他若肯把我的心挖出来,倒是也好,那表示他至少还愿意因我动容,总比如今他只如天地间全然没有我这个人,我好我歹都不入他眼、不动他心的好。”

“他这全然漠然的样子我真看着难受,我希望有人能陪着他,让他能有些生气。”许青川真心叹息,“我也不怕你记恨我,总之我觉得清鹤兄比你好。”

“但顾未辞拒绝陆清鹤又不是为了他。”洛听筝说,“缘分这种事,也不是比武,谁得了状元谁就无往不利的。”

李乘玉抬眼,轻声:“他拒绝陆清鹤了么?”

许青川立时高声:“你别自作多情,他拒绝清鹤兄绝不是为了你。我去央他为我画一幅寿比南山图给我爹贺寿时恰好遇见清鹤兄说过往种种只当梦魇,他会陪未辞重新开始,待此间事了,他也能陪着未辞归隐山林。未辞拒绝时他问未辞,可是心中还有残影。未辞说,他心中无人,但他也没有心了。”

洛听筝不由得瞥了李乘玉一眼:“看你做的好事。公子如玉,丰神俊朗,内里却如已出世老僧一般,再也不能沾人间欢愉、去享真情挚爱,太可惜了。”

李乘玉看向窗外。

人间欢愉,真情挚爱,其中的好与珍贵他曾日日可得。可如今他再追悔,也是虚妄。

甚至,更是于顾未辞而言的,多余。

见他怔怔不言神思恍惚,许青川拉住洛听筝的手腕,轻声道:“让他歇着吧。你也歇着。昨夜到此时一直在诊治兵士处理伤势,快回灵犀别院沐浴后好好睡一觉。别担心战事,你在城内,我朝百姓在城内,我豁出命去也会把北缙挡在城外。”

洛听筝向许青川温软一笑,又看了眼仍然沉在默然里的李乘玉,再看看面有哀色的长清,眸中浮过了几许忧色。

离开半晌,许青川又只身回来了。他向李乘玉道:“过两日便是元宵。仗在打,但节也是要过的。三皇子与听筝的三哥当日在灵犀别院设晚宴,未辞、清鹤兄、青辰、此刻在阵前的世家子弟都会到场,你身子能支撑的话也来吧。毕竟……”

他声音低了些,也有了好些怅然。停了停,才继续道:“毕竟战场无情,来日莫测。”

李乘玉轻轻抚着扇柄,刚才治疗伤口时的傲然神色全然成了无尽绵稠的温软。

他的视线不在许青川处,而投向了院中。

元宵节尚有两日,雪一日比一日稠。清韵别院院中遍植桃花,此时在雪中只有光秃的颜色,纵是院中挂了好些明晃晃红艳艳的大灯笼,也只衬得氛围益发孤清。

“我在浮筠院那两日,听窗外院中执墨与阿纪聊天,才知道阿眷他从前并不喜桃花。我却从来不知道,还送了他一片桃林,说在其中建一座小院,我们成婚后会在花开最繁盛时住在那里。”

李乘玉开了口,话语却与许青川说的全然无关。

许青川不知李乘玉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又觉他唇边漾出的一抹浅笑虽然好看,却怎么都有着让人心慌的意味,不由得说了句“什么”?

李乘玉从院里收回视线,唇边那抹笑意更深,却也让许青川只觉更心有不安。

但李乘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温声道:“元宵夜,我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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