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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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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却远远的,就见摘了墨镜的沈司奥在帐篷外和壁虎交谈;之前见过机械师不在帐篷边上,站在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抽烟。

在沈司奥和壁虎二人边上,还有两人;一个看上去比细雨小几岁,穿白色白裤白鞋的男孩,一个将这男孩紧搂在怀里的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比壁虎大上数岁,长发微卷及腰,画浓妆,穿一件敞着的貂皮大衣,油光水滑的灰色毛皮往内是低胸的紧身针织裙,裙长恰到好处,仅及小腿,再往下只有引人遐思的黑色丝袜,没入一双显然不可能长时间在野外行走的崭新尖头长靴中。

她的神情看上去焦虑且激动;然而即便情态并不放松,也丝毫没磨损她给人以极艳丽之感的第一印象。

是个主流审美里会被大多数人夸赞的漂亮女士。

时却先来到机械师边上,冲他打招呼:“你们管饭没?”

这很重要,不然有人一会就得在摩托上就着冷风啃干粮。

机械师用拇指和食指夹出嘴里燃得差不多的香烟,往地上一扔,拿脚碾灭,慢悠悠道:“不敢怠慢,管过了。”

说完,他抬手:“那边还在讨论隐私问题呢,不如在这等等?”

这话时却听了,但没完全听。她双手插兜如机械师所说的乖乖站在原地,然后,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帐篷边上的四人都听到了这动静,均往这边看。沈司奥低头在手腕附近摆动几下手指。

时却打开腕上终端,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沈司奥:[稍等。]

机械师啧啧称奇:“你这保镖还挺尽职,他给你开的什么价码?”

精炼总结,大概是包吃包住包扫盲。

时却笑笑不说话,只确保帐篷边上的几人始终处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盯稍久些,她赫然发觉乖巧倚在女人怀中的男孩,会以极为规律精准——二十三秒一次的频率——抬头观察女人的神情。

她看别人,机械师看她,饶有兴致道:“你发现了。”

“那个男孩是仿生人。”时却语气肯定。

“还是六代升级的七代,贵得要死,壁虎花了大价钱。”

机械师摸出个烟盒,夹烟,咬住滤嘴,一只手虚拢遮风,一只手打火。香烟被点燃。他吸气吐气,袅袅白雾散入半空。

“这你能说?”

机械师翻白眼:“又不是什么秘密。为把那小孩拼起来,壁虎当年把附近的区翻了个底朝天,有点名气的机械师没一个不知道这事。”

时却觉察出他这话中,暗含有一丝对壁虎这种行为的微妙不爽。

没等她八卦心起,机械师仿佛也自觉情绪泄露,点到即止,没再继续深入,将话题转为经典的“你中午吃了什么”和“我们中午吃什么”之类没营养的话题。

直叫人在心里大呼可惜。

片刻后,帐篷边上的几人聊完,壁虎挥手示意二人过去。

那女人和仿生人男孩站在原地没走,时却靠近后,女人拍拍男孩的肩膀。

“晨晨,叫人。”

后者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用小孩子特有的软和音调甜甜地喊了声姐姐。

配上他的白衣白裤和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颇有种童模在拍什么少儿用品广告的感觉。

可惜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当下,比起天真可爱,更让时却感觉不甚真实。不久前,她还刚见过同性的尸体,和丢垃圾差不多地被人抛到地上。

不过,这操蛋的情况和小仿生人难道有半毛钱关系吗?没有。

她低头对晨晨回以浅笑。“鞋子不错,”她说,“画的也不错。”

晨晨的白鞋很干净,可以说几乎一尘不染,左右鞋面上以幼稚笔触各勾勒有一株大花朵。

“谢谢姐姐!这是姐姐哦!”

怀里的孩子欢快的叫起来,搂着他的女人身体却一僵。她勉强对时却笑笑,眼角爬出化了妆也遮不住的几丝细纹。

“这孩子,把你绕晕了吧。他说的后一个‘姐姐’是我,我——”

壁虎突然一把搂住她,打断道:“她是我相好,这是她亲弟弟。”

身旁,机械师几不可闻地切了一声。时却不太清楚壁虎为什么这时候蹦出来强调“相好”和“亲弟弟”这种事,毫不掩饰地转眼去看沈司奥。

“不好意思,她III型辐射病,脑子不好使,”沈司奥道,“叫花朵姐。”

时却收到他话里暗含的信号,很上道地喊了声“花朵姐”,识相地当起锯嘴的葫芦,只保持微笑以免吓到在场唯一一个小孩子,多余的字一个不再说。

沈司奥弯腰摸摸晨晨的头,“明天晚上再来找哥哥聊天。”

晨晨举起两只手抓住花朵姐的手腕,小脸皱成一团,紧张兮兮地瞄身边的帐篷。

“种子发芽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可以换在能看到星星的安静地方给讲故事吗?晨晨不喜欢被关着,也不喜欢听音乐。”

沈司奥抬眼看花朵姐。

花朵姐似是被人拿针狠扎,浑身一颤,红了眼圈。壁虎眉心一跳,别开脸,神色立即阴沉下来。

时却一脑袋问号。

“监护人怎么说?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沈司奥道,“我需要时却离得稍近点,以防出什么意外。”

花朵姐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抱住懵懂的晨晨,抬头。“行。”

“这事被顺利解决,”壁虎沉声,“我欠你们每人一个大人情,”

他说是这样说,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会给封口费,拿了就把嘴闭上保密,否则弄死你们”。

时却扮鹌鹑,直到重新上路,避开骑摩托的黑蝎,选了个缀在车队边缘的角落,旁边尽是些窗户紧闭的大车,才将黑蝎的机械师对壁虎疑似不满的事情告诉沈司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亲近壁虎的黑蝎看来,也许会觉得替壁虎不值吧,”沈司奥说,“花朵姐和壁虎是姐弟恋,七八年了,从壁虎还是个愣头小子时就开始了。现在,壁虎正值青壮年,花朵姐……”

“只会逐步凋零?”时却随口接道,嗤笑一声。

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有些带腐烂陈旧气味的东西却是出奇地相似。

“真没别的原因?”

“可能还有晨晨的因素在里面,”沈司奥补充说,“听说壁虎少有做出的几件出格的事情,都是为了晨晨。”

时却操控摩托拐过一个转弯,有些分神地盯着道路前方零散的车队。

“说起晨晨,我看他运行得还算正常。”

“今天只是锚点的初步重构。今明两天是危险期,最好再进行巩固。”

时却有些不解:“我看花朵姐很紧张晨晨。难道她这样的主人,也会让晨晨锚点消失?”

后视镜中,沈司奥抬手,做了个应该是搔搔脸的动作。他正常地坐在后座上,因此时却看不到他的眼睛和神情。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陷入了一些有深度的思考。

约一分钟后,他的声音缓慢地传来。

“仿生人的锚点受影响,是一件有逐步累积性质的事情。”

“也许是一句无心之言,也许是一个疏忽的举动,经年累月积累下来,就足以令锚点消失。我之前说,主人长期且多次地进行令仿生人逻辑混乱的举动,会令仿生人锚点消失,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当下自诩非常遵守交通规则的人,能做到一辈子过马路永不闯灯吗?对于被设定了和主人两情相悦的仿生人来说,很可能主人的一句随口抱怨,就是一次对其锚点的动摇。锚点是迟早会消失的,因为程序不会变通,而一个人在他的生命中,必然无法永远遵守苛刻的规则。”

“有学者提出,机械师应视锚点消失,为必然发生的故障或需要定期更换的零件。哪有什么机器不需要维修和部件的更替?如果仿生人能脱离这一桎梏,更灵活……”

沈司奥突然一激灵,住了口,从进入心流般的侃侃而谈中清醒过来。但他无法阻止时却顺着这未竟之语接话。

“那它就成人了,对吧?”

“……大概吧。”

时却笑笑,对上后视镜中沈司奥的眼睛。“看什么,”她道,“你想从我脸上瞧出什么样的花朵来?”

她本想说表情,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换成了“花”。

沈司奥略显尴尬地正回身体。时却感到后方一阵摩挲动静。

“也没有尴尬到要离我远点的地步吧。后边地方就这么大。”

沈司奥脸有点红,脑袋又探进后视镜中一点,略提高音量:“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

时却不逗他了。“最后一个问题,明天晚上我要做什么?”

“离我近点,免得晨晨失控让我挂彩,”机械师道,“不管听到什么的都把嘴封好,免得壁虎公报私仇。其余没了。”

时却顿了一下,笑问:“他就这么一点大,还能伤人?”

“当然可以,壁虎之前给他找的零件是最好的。看着没杀伤力,是因为花朵姐不需要他的程序里掺杂暴力和伤人的欲望。”

在时却向沈老板拍着胸脯保证会护他周全后,二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仿佛无尽的森林中慢吞吞穿行了几个小时后,日头西斜,时间来到傍晚。

时却和沈司奥仍旧混在较晚进入缓冲点的一批车队里。和中午差不多,当他们进入缓冲点时,蝎子已将缓冲点布置为熟悉的模样。

冬日的太阳总是降得快,二人吃完饭,太阳坠入地平线下,没一会连余晖也消失殆尽。

两人慢悠悠在临时的“黑街”中闲逛了一会后,夜晚完全地到来。

月光浅淡,星星点点的户外灯亮起。这些灯具部分是蝎子的人按距离摆放在草地上的,部分是黑街摆摊的人自带。

他们路过一个地摊,摊主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卖的全是沾染了新鲜血迹或尘土的武器,且那些武器均不是蝎子发放的制式。

时却弯腰捡起一个铁制的四指指虎,往右手上套,不想居然大小刚刚好。

喧闹中,无人机机翼搅动空气的声音响起,被调小了不少的壁虎的声音,失真地在林间瓮声瓮气地响起:

“预计今夜有变异狼群来袭,请灰蝎、粉蝎、蓝蝎在集中休息处列队,相关负责人立即点名。请有意参战的紫蝎十分钟内前往兑换处集合。”

摊位的老板是个抽水烟的中年女人,吧嗒了几口,将铺在的摊布四角一捏兜起,一言不发,只伸出右手,朝时却搓搓拇指和食指。

沈司奥从背包里摸出他的特质墨镜,捏在手里,以眼神无声地询问。

时却慢慢地握拳,冰冷的金属在掌中咯着的感觉,无端让她想象出一段近似科普视频的片段:

那是,以亮光形成示意从而实体化的刺激,沿人造的神经传递到她的机械大脑。

她的机械大脑中塞满了彼此嵌合得严丝合缝的齿轮,这些齿轮或正放、或斜放、或规整、或异形。

齿轮们基于获取到的刺激,吱吱呀呀地围绕着一个神秘的中心,允自顺时针或逆时针地转动起来,对她发出命令,指点她的行动,告诉她:

你不需要手上的这个东西。它太暴力了。

她忽然想起……从睁眼有意识起,她曾有过很短暂的时间。

在逃出蜜桃后,因战斗而感到刺激与快意。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由此,她认为,她觉得,她应该,不是个暴力狂。

是的,她不热衷于暴力,无论有出发点的还是没理由的,无论对人的还是对兽的,她都不会感兴趣。

她就是这样的家伙,即使白天想再见识见识变异动植物,那也不是狩猎,而是仅限于再“见识见识”,免得日后吃亏。

就像晨晨被植入锚点后,他认为,觉得,应该,会,是花朵姐的亲弟弟。

如同……一个不太会做饭的社畜,一个需要性格强势的发小帮自己教训咸猪手的女性,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认为,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对暴力感兴趣那样。

不知是否属于她的理智告诉时却,她不必要这么快去狩猎,她还可以躺平三天,她没有理由去主动参与这样的情景。

不知是否属于她的感性告诉时却,她需要将从前统一归类为“暴力”的活动重新分级、分门别类,仔细思量。

她迫切地,需要主动进入一场纯粹的、无理由的战斗,以证明……

证明什么呢?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人为预先设置的锚点?

我的与记忆中的人格格不入的所有举动……绝非因可能存在的锚点而产生?

在雾白色的水烟烟气中,时却从沉默的摊主买下手中的四指指虎,转身对沈司奥说:

“走,去兑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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