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法勒跟霍泷塘告别后就回到了B区格兰德的独栋小屋里。

格兰德的消息向来灵通，法勒才刚打开门，就见这个家伙正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沙发上等他。

“这么多天都不回来，是这个家留不住你了吗……”格兰德像个被独自留在家中的弃夫，语气中满是委屈。

法勒当然知道他这副可怜模样是装出来的，他平静地回答:“去朋友家住了几天。”

“朋友……是那个人类吗？”格兰德一改怨夫人设，凑到法勒身边嗅了嗅:“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嗯。”法勒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别人的味道，他拨开面前这颗阻挡视线的脑袋，就要回房间去了。

格兰德即便是被无情地推开了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盈盈地关心道:“是累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法勒干脆地拒绝了他，留给格兰德的只有一个秃秃的门板。

隔开了那道灼热的视线，他终于可以放松下一点紧绷的神经了。

格兰德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法勒一边解着衣扣迈进浴室，一边回想着从进门起格兰德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他竟然没能从中分辨出一点带有攻击性的情绪。

那张温和有礼，又在适合的时候带着一点适度的委屈可怜的假面似乎半永久地焊在了这家伙的脸上。

法勒想不通，无论是在行为上还是在情绪上，格兰德都是个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对象。

按照他调查到的，格兰德对他前几任助理做过的那些“好事”，不应该这么几番试探都摸不到一丝伪装的裂缝。

法勒任由热水从头顶上浇落，耳边的水声和弥漫在室内的水汽，让人身处在一片朦胧中，可以暂时地远离一些烦心事。

清洗掉了别人的味道，法勒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随手捡起褪在地上的散乱的衣物挂在了椅背上，推门离开了他的房间来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可怜的米莉在晚饭后依旧在被老板压榨着加班，这几天工作量的大头可都堆在她一个人身上，简直是忙不完的在忙。

这会见到帮手回来，她差点没忍住留下老母亲似的感动泪水。

格兰德看上去就悠闲多了，一点都不像手里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的老板。他正端着个冒热气的杯子，闻声将自己连同椅子一起转了过来。

“不是去休息了吗？”他脸上的笑容得体，法勒一连旷工那么多天，也不见得他有丝毫的生气。

“还不困。”法勒回答，他熟练地拉开椅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下，“而且还有那么多堆积的工作还没完成，不是吗？”

格兰德起身，熟练且自然地在法勒的肩上搭上了自己的外套，又将被外套压住的长发轻柔的撩了出来。

“工作不急，别累着你就好。”柔顺的发丝从指尖滑过的感觉挠得格兰德一阵心痒，毕竟现在他的手指距离触碰到脖颈上细腻的皮肤只有不到两个指节的距离，他微微俯下身，鼻尖萦绕的就是他熟悉的沐浴液的清淡香味，那种令人讨厌的别人的味道已经随着水流消失了。

你们不急我急，米莉幽怨的眼神透过屏幕在两人之间徘徊。天知道她刚才把眼睛都瞪脱眶了，都没有成功用眼神提醒她家老板，在外人看来他现在正亲身诠释什么叫做一个变态。

法勒停下手里的工作，侧过头的角度拿捏得非常精准，嘴唇恰好就停在了格兰德的手指跟前，差一点就要碰上了。

“老板，你明天是不是要去C区？”近在咫尺的唇问道。

可偏偏就是差了一点，格兰德心里感到可惜，但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下去，收起自己外露的欲望，应道:“嗯，有笔交易要谈。怎么，想跟我一起去？”

法勒摇头:“不了，明天约了人。”

“又是那个家伙？”一听约了人，格兰德心里那点嫉妒的小火苗又燃起来了。

那个人类到底有什么好，格兰德实在想不通法勒这到底是看上他哪点了，回头被骗身又骗心可就糟糕了。

“不是他。”法勒否认。

好了，嫉妒的小火苗熄了下去。

格兰德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法勒终于能够安静地工作上一会了，虽然这种安静是建立在有一道热切的视线时不时的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的基础上。

一直到米莉都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哈欠了，法勒都没有要回房间休息的意思，搞得米莉都不太好意思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助理面前先撂挑子不干了。

多亏是格兰德心疼他家小助理的身子，才把两人通通赶回去休息了。

米莉如蒙大赦地跑了，留下法勒把身上披的外套物归原主后才回了房间。

法勒坐在床上，但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他卷着被子窝在床上，背倚着后面的床板，半瞌着眼睛，仅剩的一点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被面上。

被窝里冷的慌，毕竟由奢入俭难，论谁都不会适应在温暖的怀抱里安睡后再躺回冷被窝。

更何况梦里还有令人窒息的梦魇。

虽说这梦魇已经不能在他梦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和它相处得很习惯了。

但多多少少还是会破坏心情。

好在缺少一晚的睡眠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法勒坐着闭目养神了一晚。

法勒出门的时候格兰德和米莉还没起，他是故意挑那么早，以免格兰德兴致一起来非要拉着他同行。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B区去往C区的传送口，早有预料一般微微后倾躲过了原本应该划过颈项的刀刃。

“这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吗？”他甚至分出闲暇的精力打趣，顺便还劈手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武器。

持刀的人一下落空，力道来不及收回，手腕突然就脱了力，接着是直冲脑门的是难忍的疼痛，手里伤人的利器转瞬间就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刀刃在法勒手中翻了个花，刀尖调转了方向，他抬手看似轻飘飘的一撩，却正好是割开了偷袭者的喉咙。

“借用一下，谢了。”法勒朝捂着脖子正慌乱地往墙角缩的鹌鹑扬了扬收缴来的刀刃，淡然道。

收缴来的刀刃甚至都没来得及沾上血，就直接滑进了袖管里被藏了起来。

希望这人死的没有那么快，至少得来得及给他的同伙通风报信。

法勒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联通传送口的小巷，他没有直接横穿广场前往目的地，而是刻意地在广场上绕了一大圈，似乎是在昭告所有埋伏者他来应约了。

广场上人多且开阔，就算有人在这盯着他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地势开阔容易逃跑，人流量大容易误伤。

法勒能察觉到，埋伏在广场上的那些玩家自以为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打草惊蛇。

随着他靠近居住区，身后尾随的人越来越多。

经过这几日，法勒对霍泷塘居住的这栋楼以及周边的地区已经很熟悉了。

他悄悄计算着已经在尾随的人数和可能埋伏在周边以及楼里的人数。

很多人啊。

法勒径直走进了楼里，亮堂的大厅里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有围成一圈谈事的，有三两聚集聊天的，也有落单坐着发呆的……

只是这里面掺杂着很多生面孔，若不是法勒这几天一直混迹在这里，还真可能就这么被骗过去了。

这时，尾随的人也到了门口，三三两两装作相谈甚欢的样子结伴走了进来，其实是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供他逃跑的出口。

法勒站在大厅里扫了周围一眼，然后才不仅不慢地迈步走向传送梯。

传送梯前也分布着几个玩家，看似是在两两闲聊，实际上正与大厅里的玩家和堵住门口的玩家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包围网。

身后不知哪个玩家嗷的一嗓子“悬赏是我的了！”打响了混战的第一枪。

法勒并不认识这个大声嚎的玩家，但这并不妨碍他先淘汰掉这些揭悬赏积极分子。

大厅说宽敞也算宽敞，但这只针对平时大家和平相处的时候。真要在里面打起来，那还是束手束脚的。

当然，束手束脚的是数量众多的对手，法勒孤身一人周身包围的都是敌人，倒是没什么拘束的。

反倒是为了争抢他这个悬赏，这些看似团结的玩家挤成一团，结果就是谁都讨不到好，还容易误伤自己人。

趁着他们闹成一团，法勒干净利落地淘汰了几个闹得最凶的——其中就包括刚刚嚎的最大声的——这些冲动的不可预料因素很有可能威胁后续的计划。

直到己方阵营中的玩家轰然倒下，喷出的鲜血溅到了自己脸上身上，他们才后知后觉，被他们困在瓮中的鳖已经收割了数条生命。

乱糟糟的队伍总算是有了要合作的自知之明。有人负责封锁他的位置，有人负责困住他，有人负责击打，甚至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枪……虽然枪中射出的并非是子弹，而是某种药剂。

也许是出于某种目的，这些人大多没有携带能将他一击致命的武器，而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将他控制住。

法勒抽空拔出了扎在胳膊上的已经空了的注射器，他的左臂已经开始发麻了。此时，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身旁狂热的玩家果然抡起手中的钝器击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他眼前顿时一黑，隐约还闪烁着一点红色——是他自己的血。耳膜振动，连带着整个脑袋都轰鸣不止。

可这并不妨碍他用收缴来的这柄薄刃抹了这位狂热分子的脖子。

又是数支注射器从各个角度射到了他身上，其实若是他想躲避，完全是能做到的，毕竟区区一小支药还奈何不了他。

可真要是躲开了，他怕是忍不住要将这些打的东倒西歪毫无章法的小孩都给宰了。

于是，法勒还是乖乖接下了这几剂药，任由药效带走了自己的大部分意识，遵从混沌，合上了双眼。

理由是，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