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葵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数个小时后的事了，格兰德一直等在门口，看到房间里只有一个被平托在半空的大卷，最外层是某种植物的巨大叶片，更里面则看不到了。

“他还得在里面待至少三天。”葵从里面走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把里面的人和格兰德的视线隔绝开来：“三天后我会再过来……”

关上的房门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格兰德依旧盯着那个方向，好像能透过门和层层包裹看到什么似的。

还没到他腰高的葵飘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只要好好养着，没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那他下次的晋级……”格兰德算了下日子，也许等不到他好全。

葵掰着指头算了算，摇摇头：“没那么快，不过到时候应该能活动了。”

“对了，我已经想好要什么了。”葵在沙发上坐下，大有不想走了的意思。

“想好了？”要请来天梯排行上的玩家出手救人，格兰德跟她达成了交易，要在能力范围内答应她一件事。

“我要听你和那个人类的事。”葵理直气壮。

不愧是天梯上的顶尖玩家，用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换一个八卦，还真是随心所欲。格兰德倒了两杯热茶，毕竟真要说起来还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那要从六年前说起了……”

这个故事一直听到了深夜才讲完。

三天后葵如约来了，检查了一下裹着法勒的卷包，然后对格兰德摇了摇头：“不行，人类果然太脆弱了。”

意思是还得躺三天。

三天又三天，一直到了第三个三天，葵才拍拍那个卷包，示意包裹在外面的叶片散开，大片的叶片里面还缠满了藤蔓，形成了一个绿色的茧。

藤蔓慢慢松开，露出了里面小心翼翼托着的人。

法勒像是被包裹在一块琥珀里，只是这块琥珀是软的，是一层薄膜里面填充满了某种液体。失去保护的薄膜自己碎了，里面的液体流了满床，被泡在液体里的人难免也是湿漉漉的。

格兰德从藤蔓托举的平台上接过法勒，他抱人的双手都不敢用力，连调整姿势都不敢：“他现在能洗吗？”

沾了一身的不明液体——或许是某种植物的汁液——总不能直接塞进被窝里吧。

格兰德看着这张几乎可以说是报废了的床，又看看此时日思夜想的人正昏睡在他怀里，二话不说将报废的床扔进了系统回收站。

“可以是可以，轻点就行。”葵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相信他真的只是为了把人家洗干净。

葵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走了，并没有想留下来继续当大灯泡的意思。

格兰德将这具没有意识控制的身体放进盛满水的浴缸里，为了防止身体滑进水里，他还得腾出个手来搀扶着点。他心无旁骛地帮没有自理能力的身体洗了个干净，又把人捞起来弄干了后才抱进了法勒常住的那间客房。

这么折腾的过程都没能把人吵醒，格兰德替他盖好了被子，又拨了拨他垂在脸侧的发丝，才肯出去把跟着折腾得一团糟的自己也收拾干净。

只是收拾完后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又回到了法勒的客房，在床边坐下了。

只留了一盏在屋子角落里的小夜灯，借着黑夜的遮掩他可以不加掩饰地用贪婪渴求的目光盯着床上的人类。

目光描摹过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流连过每每一根发丝。六年的魂牵梦萦就躺在身边，即便这家伙倚仗着自己对他的特殊待遇把他格兰德也算计了进去，但格兰德感受着微弱的气息，他这气怎么也生不出来。

平时的法勒很警觉，门外有人走过都能把他吵醒了。所以格兰德一直都没有机会欣赏过他的睡颜，现在倒是能看个够了。

他将一缕发丝撩出来，拿在手指间把玩，一会绕在手指上一会又把它们捋直了，像是怎么玩都玩不厌。

真的等法勒恢复意识已经又是三天后了，期间葵来过一回，又为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留下了药品。

虽然法勒恢复了意识，但身上伤筋动骨的，一时还没法动弹，被割开的喉管也没有那么快愈合，因此他还是个躺在床上只能靠邮件交流的废人。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邮箱，不出所料里面果然堆满了邮件，而这些邮件都来自一个人。

即便是知道他大概还没醒来没有办法回复，霍泷塘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发邮件。

收到邮件最多的是他遇害的那天。

法勒将邮箱一翻到底，从他断片的那天开始看。

光看邮件就可以看出这个家伙又难过又愧疚，傻不拉几地将责任一股脑地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丝毫没有考虑过一点自己被算计了的可能性。

先是可怜巴巴地跟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还说要生气要恨都可以，等他身体好后随便怎么折腾报复都行。但在这之前，他想照顾他。

往后的每一天也是，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收到回复，他依旧每天发来邮件变着花地小心翼翼问他醒了没有，还总是时不时地给他发来些自己日常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也就不到十天，他的邮箱里就被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堵了个水泄不通。

法勒在看过邮件后，把这些塞满了邮箱的东西一封一封删了，然后给霍泷塘发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醒了。”

这个时间前不着饭点后不着睡眠，霍泷塘这几天条件反射地听到邮件提示音就打开邮箱查看，虽然之前每次满怀期待地打开都会失望就是了。

但这次不一样了，因为他看到了这封新邮件发件人的位置，是那个他一直期盼的那个名字。

只是邮件内容的内容里的两个字，在霍泷塘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我还在生气哦。

果然还是在生气啊，霍泷塘关闭了系统，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又把邮箱翻了出来。

就算是会挨打挨骂也得去，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霍泷塘下定决心，开始编辑新邮件：“我想去看你，可以吗？”

邮件发出后，霍泷塘将邮箱打开又关上。

没有回复，没有回复，还是没有回复……他丝毫没有考虑到是自己每秒都在打开关闭邮箱举动的问题。

而法勒没能第一时间回复他的原因其实是，他在应付格兰德。

格兰德时不时地就会进来探望他一下，见到他醒了自然也就留下来陪他一会。

法勒本来都做好装哑巴蒙混过关的准备了，谁知道格兰德这次竟然规矩得很，没动手动脚也没有言语骚扰，在床沿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他上钩了吗？”

法勒愣了愣，虽然他不太意外格兰德能猜到他想做什么，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还把我一起算计进去了，嗯？”

法勒看着他一点点凑近，现在移开视线反而表现得心虚，于是只好拿眼睛盯着他。这是生气了吧？法勒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捕捉到格兰德外泄的情绪，想着他眼里就带上了笑意。

格兰德凑近了，发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除了浅淡的笑意之外还有些红血丝。

“还笑。”他忍不住将手盖在了法勒的眼睛上，这样他终于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地凑在法勒耳边说：“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

“你就没有想过把自己弄成这样，之后的晋级怎么办？”格兰德感受着睫毛随着眼睛闭合时在掌心留下的轻微的刮擦感，掌心有点痒，心里也有点痒：“要是没有葵，你怕是真的要推个轮椅进副本了。”

葵……法勒记得他在天梯排行上瞟到过这个名字，当时印象还挺深的，因为天梯最顶端一连串都是这种非常简洁的名字。

那这次还真是让老板破费了，法勒想着，要把这样的玩家请来代价估计是不会小。

“谢谢老板，让您破费了。”他没法开口，只能用邮件回复格兰德。

虽然没能听见声音，但格兰德几乎能想象得出他说这话的语气，看着是很真诚其实凉薄得很。

可他就是喜欢，格兰德遮着他的眼，只能看见他的鼻尖和有些干燥的嘴唇：“那么，我可以要一点奖励吗？”

陌生的呼吸靠的极近，格兰德在问完后没有退开，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法勒记得这个恶劣的家伙对他以前的几任助理们做过什么，这并不是什么难查到的事毕竟格兰德自己也没有多加遮掩。

玩死几个人类对于他来说可太正常了，法勒在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活动了一下，是反击的准备。

但他在邮件中回复的是：“嗯。”

法勒握紧的手指渐渐松开，因为他等了半天，什么想象的场景都没有发生，除了嘴唇上轻柔湿润的触感，甚至连里面的舌头都只是被稍纵即逝地勾了一下。

“谢谢款待。”被触碰过的嘴唇总算是有了点血色，格兰德满意了，完事后贴心地帮他抹去了唇上的水渍。

只有这样？法勒心里疑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那么早放弃这个还算是好用的靠山。

法勒发邮件：“对了，他等会要过来。”

闲话结束，该说正事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点名这个他是谁了，格兰德虽然看那个人类很不顺眼，但计划已经开始了，容不得他叫停。他挪开了那只遮挡视线的手，顺手蹭过脸颊，装作大度地说：“那行，我先出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直到碰门声响起，法勒才给霍泷塘送去回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