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情神色冷漠地斜睨了姜夫人一眼。
“怎么?舍不得你夫君赚的这些黑心钱吗?如果想留下也不是不行,拿两个儿子的命根子来换吧!”
这道选择题一出来,姜夫人果断摇头道:“不不不,没有舍不得。钱财乃身外之物,纵使是万两黄金也比不上我的孩子重要。”
顿了一下后,她还言辞恳切地补充了一番话。
“这些年夫君靠贩卖阉儿赚了不少钱,我们都跟着他过得很好,亦是从中获利了,以后要过落魄日子也是理应付出的代价。只要两个儿子平安无事,就算日子再苦再累,我们活着也是有盼头的。”
厉无情多看了姜夫人两眼,冰冷的眼神稍有回温。
“你会这么想,倒是比姓姜的要强多了。”
“夫君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生意,我其实也不赞成,还劝过他最好收手。可是他不肯听,我也没法子,只能四处烧香拜佛求家宅平安,没想到……”
“没想到神仙没有怪罪,一个鬼却打上门来了是吧?”
“无论是鬼是神,都是夫君的报应到了,是他罪有应得。公子肯一码归一码,不殃及我们母子,妾身实在感激不尽。”
厉无情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开始按吩咐办事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办得让我不满意,后果自负。”
姜夫人知道眼下只有破财消灾一条路,加重语气保证。
“是,请公子放心,妾身绝对不敢心存欺瞒。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把这些孩子们都安置好,也会变卖家产损给慈幼局。”
厉无情点点头后,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唯有声音犹自飘空。
“三日后,我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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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姜府的灯火彻夜通明。
姜夫人双管齐下,一边派人找来郎中给丈夫疗伤,一边张罗着安排人连夜送有家可归的孩子回家。
郎中一番止血镇痛的操作后,姜老爷总算是缓过劲来了。他惨白着一张脸,犹自很不甘心地拍着床板。
“那个鬼把我害成这副模样,还要求我把这么多年辛苦挣下的家产全部捐了,那以后咱们一家人要怎么活啊?”
“老爷,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你难道要为了保住家产,让两个孩子和你一样变成阉人吗?只要有手有脚咱们就饿不死了!”
姜夫人好言相劝,却被丈夫训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快去把叔父请来主事。”
姜老爷有一位叔父,平时喜欢结交修道之人,最是热衷于向他们讨教长生不老的法子,也曾请他们来家里做过镇宅辟邪的布置。
姜叔父闻讯赶到后,姜老爷直接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叔父,你能不能请一位高明的修士作法收了那个鬼?我愿以黄金百两作为酬谢。”
如果用黄金百两的酬劳就能解决掉那个白衣鬼,那么姜老爷的万贯家产就能保住。
他的子孙根已经没了,如果财产也都没了,那就无异于某种意义上的人财两空。
一听黄金百两如此丰厚的报酬,姜叔父眼珠一转后满口答应。
“行,没问题,我可以请一位厉害的修士来收了那个鬼,替侄儿你报仇雪恨。”
姜夫人对丈夫与叔父的合计深感不安,再次试图劝阻。
“夫君三思啊!万一修士收鬼不成,只会更加激怒他,到时候咱们两个儿子可就要遭殃了!”
一听这话,姜老爷不禁面露犹豫之色,姜叔父却在一旁大包大揽地夸下海口。
“侄媳妇放心,我请来的修士法术高明,一定能收服恶鬼,保住你们的万贯家产,两个侄孙也不会有事的。”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修士失手了呢?到时候鬼公子发怒,别说我们一家人,恐怕叔父你也难逃干系,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为妙。”
这话姜叔父不爱听。
“侄媳妇,你知道我准备请来降鬼的修士是谁?那可是万象宗的长老玉恒真人。有他出手还怕制服不了区区一个鬼吗?”
一听能请到来自万象宗的修真高人,姜老爷顿时精神一振,王八吃秤砣似的铁了心。
“太好了!那就有劳叔父出面,把玉恒真人请来收拾那个鬼。”
姜夫人还是不放心,两个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她都不想承担。姜叔父前脚离开后,她后脚就盈盈含泪地跪倒在丈夫面前。
“既然夫君执意要这么做,那就请一纸休书将我休回娘家,并允许我带走两个孩子。倘若万一事情不成,至少我们母子仨可以不用被连累。”
姜老爷沉思片刻后点了头。
“也罢,我这么做是在赌博,如果赌嬴了家产就能保住,如果赌输了……现在把你和孩子休回娘家,万一赌输了也是我一个人倒霉。反正我已是废人一个生不如死,只要你们可以撇干净就行。”
得到休书后,姜夫人连夜收拾好行李,次日一早就带着两个儿子离去。临走前,她来到丈夫的床前辞别。
“我带上孩子们走了。”
“好,你们娘仨先离开几日,等到玉恒真人收服了那个鬼后,我再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姜夫人注视着丈夫的面孔,缓慢而坚决地摇起了头。
“无论结果如何,我和孩子都不会回来了。就算是玉恒真人能收服这个鬼,也难保日后不会有其他鬼神来找你的麻烦。你执迷不悟不肯回头,我却是要为两个儿子考虑的。从今往后,你的福我不会再享,你的难也就与我无关。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互不干扰。”
乘坐马车离开姜家时,姜夫人带上了最后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阿难就是其中之一。
姜夫人先把三个孩子送去了慈幼局,还把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都留下作为捐资,请慈幼局的人妥善照顾他们。
重新回到马车上后,她紧紧搂着两个儿子,眉宇间难掩忧色:儿啊!娘已经尽力了,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如果你们的父亲再次惹出祸端,可千万千万不要连累到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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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夜半时分,姜府。
玉恒真人带着两个徒弟上午就来了姜府,又是画符又是设阵的好一番折腾,然后手持宝剑端坐正堂,等着与鬼展开正面较量。
正房的卧室里,姜老爷一边躺在床上疼得哼哼唧唧,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那个鬼怎么还没出现?”
坐在床前喝茶的姜叔父推测道:“该不会是他得知玉恒真人在此坐镇,所以吓得不敢来了吧?”
“此事并未透露出去,他又怎会得知?”
“也许这是一个精明鬼,动手前会先查探清楚呢?”
“我花了大价钱请玉恒真人来捉鬼,他要是不来,白花钱也就算了,可事情不能得到解决,终究是一大隐患啊!”
“这倒也是,这个鬼今晚能过来送死就再好不过了。”
姜叔父的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一阵劲风刮过,满院花木都被摇得哗啦作响,甚至还传来树枝不胜负荷的折断声。
“侄儿,这风不对,应该是鬼来了。”
果然,正堂里响起了玉恒真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喝斥道:“何方小鬼?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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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忽然平地起大风,玉恒真人自然更明白这是有邪祟侵入的结果,立刻手持宝剑跃出屋外大声斥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与轻慢。
“就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
随着这个冰寒雪冷的声音,浓墨般的夜色中,倏忽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个宛若羊脂白玉碾成的玉面公子,五官秀美如女子,气质很阴柔,傲然而立的身姿却有一种凌厉铿锵之气,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大胆狂徒,我师父乃万象宗长老玉恒真人,你竟敢如此无礼,看剑。”
玉恒真人的一位徒弟怒斥着拔剑冲向厉无情,他不躲不避地任由对方一剑刺来。被刺中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水中虚影般荡漾着消失了。
“师父,鬼不见了。”
“院内四方都贴了符咒设了阵法,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不过是暂时隐形罢了,洒黑狗血就能让他显形。”
正堂一角有事先备好的两大桶黑狗血,玉恒真人下令指挥两个徒弟去洒狗血。
谁知他们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同时一头栽倒在地,后背心上都插着一支白翎箭。
两个徒弟一起中箭身亡,看得玉恒真人的瞳孔一阵紧缩,失声道:“鬼箭幽厄。”
随着这四个字,厉无情长身玉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中央,手持弓箭,神色冷峻地注视着他。
玉恒真人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做梦都没想到,来姜家作祟的鬼竟是四大恶煞之一的疫鬼厉无情。
这位恶煞可不是人间修士能够搞得定摆得平的,只有天界武神下场才行。
“厉无情,你为何要在此作祟?”
“我想作就作,你管得着吗?”
厉无情老实不客气的抢白,顶得玉恒真人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他确实是没有能力管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