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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下醉酒人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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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顷之间,天地间已卷起大风,俨然似要下雨的模样。

二人的长发与衣袖在风里招摇凌乱,似两株长在山野间的修竹,竹叶茂密,随风摇曳不定。

白晋寒的心抽搐着恶疼了一遭,许久才缓过气。还未等说出话,眼见着司徒皎皎一身红衣惹眼,不由得流下泪来。

他控制不住嗫嚅着,小心地央求着司徒皎皎:“那……我也不做他的弟子了。我留下陪你好么?”

司徒皎皎不苟言笑,化出随身佩戴的姬神剑与一本无名小册,递将过去:“我将姬神予你,速速离去,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此后若有人问起我,便说司徒皎皎已经死了。找一个安全的所在,此册看后即焚……”

白晋寒止住了哭泣,沉默无语,双手颤颤接过剑与册后,转身决然离去。

大风仍不止息,人们个个愁眉不展,生怕乌云蔽月,误了供月大典的时辰。有的在家门前张罗开供桌,或支起两张长凳,摆上偌大一个簸箕,中间陈列着香火与月饼、佛手、石榴……人们举起香火朝四方天地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

似乎天公听到人们虔诚的祈祷,到了掌灯时,暮色四合,圆月如期而至,这才使人们脸上的阴翳消散了许多。饭毕,人们翘首张望着,有人踮脚蹙眉张望着门口,有人跃跃欲试抢先来到大街中央摆弄着蟹灯虾灯……人们淳朴的笑容在暖黄的灯辉映照下显得格外亲切。

夜明岑与素荣却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事,只听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问道:“龙怎么还没来呀?”于是也莫名期待起来……

忽然听见前头有人家大喊一声:“龙来啦!快走!”随即朝天上扬了一把稻谷,拎起自家小崽子骑大马跟在舞龙的队伍之间。

那是一条浩浩汤汤的队伍,为首的是一条威武的巨龙,人们无不穿上为节日准备的新衣,或提上纸糊的花灯,或载歌载舞,一股脑从街巷穿过,踏过扬了满地的细碎稻谷,为月神引路,祈祷着来年风调雨顺。人们迅速汇入其中,队伍越朝着晒谷坝靠近越发壮大起来。

夜明岑一闯进队伍中就与常笑和素荣冲散了,四下里都是后脑勺,怎么都瞧不见常笑。几度寻不到人,无奈便也作罢,心说:到了宽敞的地方再寻他不迟。

就在夜明岑被人潮拥着来到街道拐角处时,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盛装的少年人。他以漆黑的傩面遮掩容貌,身量却与夜明岑一般高。夜明岑滞了几步,猜测着少年的身份,直到这少年不由分说地拉起夜明岑的手,开口说道:“哥哥怎么没伴儿?不介意跟我一起吧?”

这声音有些年轻清脆,怎么听都不像是常笑。

夜明岑心头突然闪过一瞬的失落,随即立马说道:“原本是有两个伴儿的……只是人太多走散了。”

这一瞬的失落,夜明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少年在面具下“咯咯”笑出声:“我一个伴儿都没有,跟我走吧?”随即脚步跳跃着,拉着夜明岑钻进歌舞的人群中。

夜明岑于歌舞之技一窍不通,好在舞步简单,亦步亦趋地勉强能跟上少年的脚步。就在夜明岑逐渐熟悉节奏时,不慎踩到了少年的脚尖,急地他连连道歉。

少年全然不恼,忙问:“师……是我太快了吗?”

夜明岑迅速捕捉到那可疑的停顿之处,心虚道:“没有,怪我……”

少年面具下一哂,抢先说道:“怪我把你带这里来,”随即趁着人潮松散,紧握住夜明岑的手将他带离了拥挤的队伍。“要不就在这里分开吧,我看到我的伙伴了。”说罢,不等夜明岑开口,便松开了他的手一阵旋儿似的钻进人潮中了。

夜明岑有些惊喜,这个少年绝对是常笑的化身。其一,不以真面目示人,显是担心被夜明岑认出来;其二,前面说一个伙伴都没有,离开时又说看到自己伙伴了,前后矛盾;其三,那声可疑的“师”,他一定是想喊自己“师尊”……

可是转瞬,夜明岑又失落地在内心宽慰自己:会不会是我猜错了?可是他叫我“哥哥”……

夜明岑双目圆瞪,乍然想起初来百柳镇的那晚,常笑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师尊,等到我可以叫你哥哥的那一天,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会是怎样的秘密呢?

夜明岑怀揣着不安,跟随着人群来到晒谷坝上。坝上早已燃起了几堆篝火,接下去要点天灯了,点完天灯才算供月大殿的开始……

夜明岑站在那棵稻草扎成的“树”下,红绦在微风下轻扬,夜月下不用惧怕阳光炙烤,他终于解下黑袍,月色下,七尺男儿薄削的身影却萧条地令人心疼。风可摧之,雨可毁之,俨然是残魂落魄。

素荣左右找不见人,有些着急。转头忽见那坝中央的树下赫然站着一条熟悉的人影,忙欣喜地朝夜明岑奔过去:“主人!”

“素荣啊!你见到常笑了吗?”

“啊?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

夜明岑四下张望着,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刚刚好像还在一起……转眼又不见了。”

素荣一听,方才果然是撇下自己一个人了,努努嘴说道:“那瘟猫爱乱跑,生性就是这样的!别管他,指不定就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呢!”

身后忽然冷不丁冒出一个骇人的声音:“你再浑说一个试试?”

“哼,有本事打我啊?”

夜明岑细瞧了常笑一番,浑然不似方才那般少年模样,许是有些变幻模样身量的本事在身的。他煞有介事地感慨了一番:“原来供月大典这么好玩儿啊,刚刚有个年轻小伙儿拉着我跟我跳舞,我不小心踩到他脚了。”

常笑莫不则声,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眨眼时目光颇有些闪躲。

素荣却纳闷了:“主人不是说一直和常笑在一起吗?哪里来的年轻小伙儿?”

夜明岑忙不迭点头道:“有,是有一个。对吧常笑?”

常笑不知如何应答,扭捏沉默了半晌,从嘴边挤出几个字来:“我不知道……”

素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间,却见一股凛然罡风卷起身后树梢的稻草,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举目张望。邪风过后,那树上高高悬着一张傩面,细看之下,素荣认出那是白日里司徒皎皎出嫁时手里的傩面。

上空传来柳玉生的声音,他说:“供月之期,圆满之夜,恕小生失陪。得此薄礼者,来年风调雨顺……”

那话音刚落,人潮迅速嘈杂起来。

“快去抢司徒姑娘的鬼脸壳!”

人群一哄而上,顿时将稻树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人拿来了长竹竿,吃力地操控着杆子拨弄傩面,几次都戳歪了。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准备爬树。有小孩骑着大马奋力去够,一时间都有些忙乱起来。群众的双眼无不紧盯着这场激烈的比赛,忽而高声唏嘘,带着惋惜的意味;忽而兴奋地仿佛自己拿到了一样,那多半是“参赛者”快得手了。

常笑有些雀跃地问道:“师尊想不想要?”

夜明岑脖子都仰得酸了,闻言却笑道:“不是我想要,是你想要。”

常笑却像亟待被人发号施令的小狗,再次确认道:“那我去抢啦?”

“快去吧,再不去就归别人了!”

猫妖儿得了家师允许,纵身跃上树梢,将傩面夺过手里,足尖一点,翩然落地。他高高举起色彩绚丽的诡谲傩面,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夜明岑脸上,朝他招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众人爆喝,拍手叫好,争夺者无不停下,侧目瞧着那妖少年。

立刻有人斟了浊酒塞到常笑手里,纷纷说道:

“敬你一杯!”

“沾沾喜气!”

“好功夫也!”

常笑还没来得及回到夜明岑身边,已被人们热情地七嘴八舌地劝着喝下七八盅烈酒。直喝得他耳目喉舌都辣了,左脚踩着右脚,趔趄昏头。

一阵天旋地转……直直的倒进一个熨帖的怀抱中。

夜明岑鲜少面露愠色,看得出他们故意捉弄常笑,于是沉着声音问道:“谁给我徒弟灌成这样?”

“哎呀呀,护短的来了!快走……”人群作鸟兽散了,周遭立刻清净下来。

素荣弯腰撑着膝盖,见常笑没什么不适,只是睡得很熟,便说道:“要不先送他回去?”

“没事,我带他去旁边休息一会儿。”说罢,搀扶起常笑便要走,忽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

素荣立马打断道:“我去玩会儿就回来!”说罢已蹦跳着走远了。

夜明岑带着常笑来到一处屋檐下,就着石阶席地坐下。

常笑枕着夜明岑的腿,忍着头疼与胃里的热辣,蹙着眉难以入眠。

夜明岑却以为他睡着了,喃喃自语:“睡着了还皱眉呢?”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常笑的眉心,想为他抚平皱起的眉。

常笑心想:不能让师尊知道我睡不着,于是迅速将面部表情放松了,装出沉睡的模样。

夜明岑停下摩挲的动作,拿起常笑手中的面具,却不料这猫妖儿拽得紧,差点把他弄醒。

那恶鬼傩面是白杨树雕的,手笔粗犷,颜色诡谲,乍一看真如同“见鬼”,唬弄刚满周岁的小孩一定得逞。

他想起在人群中叫自己哥哥的那个少年,不知道常笑戴上这个面具看起来会不会像他?

夜明岑将傩面扣在常笑脸上,却瞧不出什么端倪——两张傩面不一样。

这时,夜明岑忽然心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他想隔着傩面亲一亲常笑……

怎么说都是一件胆战心惊的挑战,夜明岑心如擂鼓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将吻落在一面之隔的常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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