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年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刺痛,随后那股刺痛就向上蔓延至后脑,痛感越来越剧烈,累得太阳穴下的血管也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头痛的就好像要炸开一般。
他张开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抖如糠粟,缠在身上的道道铁链哗哗作响。
刚想抬起头,就觉后颈又是一痛,是墨无归又刺了一针,这次痛的是尾椎,酸痛顺着脊骨直冲尾椎,随后在盆骨蔓延开来,痛的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勉力睁开眼想去看罗刹女,可剧痛已经让他眼前渐渐发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浑身忽然一松,那种几乎见他束缚住的剧痛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痛觉就再次将他吞没,这次的痛比刚刚还要猛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长老,现在能说了么?”罗刹女的声音很远,似乎是在天边,陈鹤年想要回答,可除了断断续续的音节,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在疼痛的间歇,陈鹤年刚说出一个字,就再次陷入了剧痛,这次他浑身打颤,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看向罗刹女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祈求。
罗刹女摆了摆手:“可以了。”
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天籁。
墨无归依言拔针,很快,身上一松,疼痛逐渐褪去,眼前也渐渐清晰,陈鹤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很久他才吐出一口血沫,活动了一下直起了身子。
“我还当陈长老是条汉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呢。”罗刹女讽刺了一句,又轻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要说么?”
好了伤疤忘了痛,陈鹤年神情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墨无归面无表情的又将银针插入了陈鹤年的后颈,这次一下插了三根,陈鹤年痛的浑身抽搐,不住的翻着白眼,手指死死扣住地板,指节泛着垂死的青白色。
过了片刻,墨无归才有拔出了针,等陈鹤年缓过神来,替罗刹女问道:“你是说,还是打算再来一次?”
如今的陈鹤年,就好像一只垂死的丧家之犬,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心思,万念俱灰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可这样痛苦的死法却让他害怕,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痛快的死去。
“是现在说我们给你个痛快,还是活生生痛死,陈长老应该知道怎么选吧?”罗刹女继续加码。
“左右是个死么……”陈鹤年身子微微发抖,暗暗后悔昨日没有直接答应祁非白的要求。
墨无归忍不住嘲讽:“做了这么多恶事,如今又被拉出来背着三条人命,你觉得你还有可能活么?”
陈鹤年被噎了一下,沉默不语。
“不要妄想拖延时间,我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墨无归又将银针对准了陈鹤年的后颈。
“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陈鹤年心思转了转,终于还是默认了。
罗刹女扬了扬嘴角:“既然如此,那你说说,当年之事,究竟是何人主使,又是什么目的?”
陈鹤年神色有着一瞬间的犹豫,他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而身后,墨无归又拿起了银针:“需要我替你回忆回忆么?”
“不不不,我说,我说……”陈鹤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慢,恐惧的看了墨无归一眼,又看向罗刹女:“你真的是……”
还未说完,就觉后颈又是一痛,原来是墨无归又将针扎了进去,不过这回扎的不深,除了痛,陈鹤年还有力气说话:“我说,我全说……”
墨无归这才将针拔出,松开陈鹤年,后退了一步。
陈鹤年就好像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又开始大口喘气。
墨无归趁机偷偷看向靠在床上的玉烟波,见她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便忍不住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陈鹤年终于缓过一口气,挣扎着直起身子:“你想知道多少?”
罗刹女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你还有选择什么说什么不说的权利么?”
“你现在自己说,也许我们姐弟还会给你一个痛快,如果吞吞吐吐有所隐瞒,那我们不介意把你的凌迟之日提前几天。”墨无归继续冷着脸补充。
陈鹤年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反正左右会死,还不如随便应付几句得个痛快,你是不是这样想的?”罗刹女又开口,迎着陈鹤年诧异的脸色,露出森森的牙齿,那是一个勉强可以被称为笑的表情:“实不相瞒,这些年我已经查到了不少证据,否则也不会贸然上七星阁,如果你有什么说错的地方,那我不介意再教你下如何说话。”
仿佛是呼应罗刹女的说辞一般,墨无归抬手亮出了手上的一排银针,陈鹤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我说,我说。不过……”他抬头看向假寐的玉烟波:“你确定我可以在这里说么?”
“将死之人,一副残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玉烟波的声音凉凉的响起:“更何况,墨门之灾,也是因与玉骨宫联姻而起,我为何不能听呢?”
墨无归也说道:“别妄想拖延时间,那些人断然想不到你会在这里。”
陈鹤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罗刹女,又看了看墨无归手里森森的银针,缩了缩脖子,磕磕绊绊的开口道:“当年,是付摇光看上了墨门功法,才背着老阁主偷偷下山,假装送亲队伍灭了墨门。”
“哼”罗刹女玩味的瞥了陈鹤年一眼,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身子慢慢前倾逼近陈鹤年:“看来,我们的陈长老不够老实呢,那就只能让我弟弟教你做人了。”
墨无归依言,拿着银针又向陈鹤年的后颈扎去,陈鹤年登时大声惨叫起来:“不要,我说,我都说。”
墨无归看向罗刹女,见罗刹女点了点头,才收起了银针,陈鹤年劫后余生般的长出了口气,最终还是艰难的开口:“其实,十五年前之事,是老阁主指使的。”
这句话说完,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让陈鹤年滔滔不绝的将当年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过他当年不过是付摇光旗下的一个小小执事,知道的也有限,但仅仅他知道的东西,就已经让罗刹女柳眉倒竖,身体不住的颤抖。
陈鹤年说,当年墨门的一切,其实就是北斗宣一手策划,原因也很是让人格外不齿。
只是因为墨门门主墨繁星替七星阁建了山门后,曾无意中提起墨门除了阵法外,还有独门的兵器和药方,各种奇巧之物让北斗宣很是神往,干脆提出与墨门合作,墨门为七星阁提供兵器和丹药,而七星阁可以保护墨门不被他人觊觎,甚至有意将北斗宁给墨繁星做妾。
但墨繁星却拒绝了,原因也很是简单,墨门一向置身事外,不参与江湖事,也不关心所谓的权利争斗,一旦与七星阁结盟,就等于涉足了江湖,与墨门的信条不符。
当时北斗宣也未说什么,只是一笑而过,可等墨繁星返回墨门后,北斗宣就开始了计划。
他借着一年后墨繁星长子墨启明与玉骨宫小姐玉玲珑大婚,劫持了送亲的队伍,囚禁了玉清流等人,将送亲之人替换为了付摇光所带的众执事混入了七星阁,并找准机会在井水里下了让人内功尽失的毒药。
其中扮做玉玲珑的女子,却是北斗宣自夜隐请的杀手,姿容和魅术都是一绝,趁着与墨启明亲热时,用银针刺穿了墨启明的后颈,而后推到烛台,点燃了窗棂放出信号,付摇光等人才开始大肆杀戮毫无防备的墨门中人。
听他说到这里,罗刹女其实也有些意外,她确实根据那玉佩查到当年之事与七星阁有关,细节也大差不差,但大概是因为北斗宣在江湖名声太好,她竟丝毫没有还以到北斗宣身上,如今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意外,不过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表现出来。
玉烟波却已经听的已经泪流满面:“原来,是七星阁害了父亲和姑姑……可惜此事父亲并不知晓,否则也不会将推我入这火坑之中……”
“不知道?”陈鹤年冷笑:“当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苦肉计罢了,谁料玉小姐是个气性大的,在知道了真相后不仅刺伤了玉清流,逃跑不成更是当场自戕追随墨启明而去。”
玉烟波只觉得自己的信念都崩塌了:“你是说,父亲他不仅知道当年之事是七星阁所为,还是这件事的帮凶?”
“如若不然,想来玉小姐还没资格高嫁七星阁呢。”提到玉清流,陈鹤年语气中带着讽刺。
玉烟波呆住了,墨无归和罗刹女却都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玉骨宫这些年早就没落,玉清流又伤了根基没有儿子,玉骨宫早晚落入他人之手,与其这样还不如以当年之事作为要挟,逼迫北斗宣娶了玉烟波,这样借着七星阁的地位,玉骨宫也许还有百年荣耀,万一玉烟波有幸生下一儿半女,玉清流也大可请求让这个孩子继承玉骨宫的衣钵,而后历代宫主也还有着玉家的血脉,更是因着与北斗宣的关系,能让玉骨宫再进一步也为可知。
这算盘不可谓不如意,可谁又能料到,北斗宣会在新婚之夜暴毙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陈鹤年看着并不意外的罗刹女和墨无归,也猜到自己所说的怕是没有什么价值,眼珠又转了转:“其实,老阁主之死,也是颇为蹊跷,你们想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罗刹女冷哼一声:“你又不老实了,如果真知道是何人所为,陈长老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陈鹤年见罗刹女不上钩,有些失落,却听罗刹女又问道:“与其耍花招,不如好好回忆回忆,当年除了你,还有那些人去了墨门。”
“别想了,除了我和付摇光,都死了。”陈鹤年摇摇头:“老阁主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人活在世上?”
罗刹女哼了一声:“这时候还在讲义气么?果真如此,那你和付摇光怎么还活着,甚至做到了长老的位置上?”
陈鹤年心里的算盘打到飞起:“这里面自然有别的缘由……”
说着压低了嗓子,对着罗刹女挤了挤眼睛:“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罗刹女却纹丝不动:“我对你七星阁的八卦并不感兴趣,你不肯交出名单,大不了我去问付摇光。”
陈鹤年强压下眼底的不甘,笑了笑:“你不肯听,那我就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安心上路吧。”罗刹女对着墨无归点了点头:“利落些,给陈长老个痛快吧。”
墨无归依言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陈鹤年吓得脸都白了:“别,别杀我,我还有话要说,也是关于墨门的,墨门还有其他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