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云销雨霁,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空气中湿润的泥土气息消散于无形,就连被暴雨冰雹摧残的枯枝败叶也都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好像昨夜的疾风骤雨从未出现过。
清晨才迷迷糊糊入睡的宋丹阳被鸟鸣声吵醒,摸着身边冰冷的床榻,微微怔了怔神,但看到遗落在梳妆台上的绢花,忙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跑到梳妆台前将绢花收好,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还好我天资聪颖发现了,不然万一被夫君看到,又少不得和他解释一番。”
宋丹阳笑了笑,可嘴角却还是带着些许的落寞:“可是夫君,一夜都没有回来呢。”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第一次,一直不知愁滋味的宋丹阳感到了不安,一种奇怪的恐惧在她心头萦绕,这是她即使是在夜隐面对野兽都没有有过的情绪。
宋丹阳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指。
可她却也很快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似乎要将不好的想法赶走,而后,她急匆匆的挽了挽头发,顾不得换下昨日穿了一天的衣服便跑了出去。
天未大亮,宋丹阳很轻松的便混进了雅园,敲了敲墨长明的房门,可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不应该啊……”宋丹阳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急得团团转,最终还是鼓足勇气,绕到房间一侧,踮起脚尖推了推窗户,窗户没插梢子,一推就开了,宋丹阳撑着窗台跳起来往里看了看,墨长明竟然不在里面。
“这可怎么办啊……”宋丹阳更着急了,咬着嘴唇,苹果般的小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宋丹阳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刚想躲起来,就听到了墨长明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谢天谢地,你可来了!”宋丹阳大喜过望,想也不想的奔过去扯住墨长明的衣袖,却发现他的衣服是还是半干的。
“你去做什么了,身上都是露水?”
墨长明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担心北斗离淋了雨发热,在念归园守了一夜,这才刚刚归来,因为在女子闺阁宽衣解带不合礼数,他甚至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如今身上正湿得难受,早就想赶紧换掉,如今冷不防看到宋丹阳,自然没有几分好气。
可迟钝的宋丹阳如何能感觉到这些,她娇憨的眨了眨眼睛:“赶紧和我去花园,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对于她的要紧事,墨长明早就不感兴趣:“不妨等我换件衣服再去找沈夫人。”
宋丹阳却抓着墨长明不肯撒手:“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容得你换什么衣服,快走快走。”
迫于礼数,墨长明不能推开宋丹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可等跟着宋丹阳一前一后走进了花园,听宋丹阳说完事情原委后,墨长明忽然觉得不虚此行了。
罗刹女和墨无归的后招,竟然是要借着送菜将炸药的原料运进来,而更让他震惊的却是夜隐的态度,他们竟然也想……
这件事必须得让阿离知道。
这是墨长明的第一反应。
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宋丹阳可是沈聆之的枕边人,她……
他细细打量着宋丹阳,忽然思索,眼前的女人,是否真的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单纯到有些蠢笨?
“此事,我养母对我有何吩咐?”墨长明问道。
宋丹阳眨了眨眼:“她没有吩咐你做什么,后面的事我做就好。”
墨长明气笑了:“那你为何同我说这样多?”
宋丹阳还是一脸的憨气:“现在你我是盟友啊,我不该和你说么?”
“你说的……很对。”墨长明只能表示赞同,同时心里更有些拿不准了。
他犹豫了片刻才又问道:“你……可曾与沈护法提起过我?”
“我提起你做什么?”宋丹阳想了想,很肯定道:“我夫君很霸道,不喜欢我同别的男子说话,所以我从没和他说起过你。”
“啊对了,有一次。”宋丹阳想起什么,一惊一乍的说道。
墨长明一脸紧张的看着宋丹阳,却见宋丹阳继续道:“就是我来找你被夫君抓到那次,他和我说你是个好心人,别的就真的没有了。”
“好心人……”墨长明几乎可以断定,这宋丹阳怕是真的蠢。
可如果并非宋丹阳主动说起,那沈聆之为何会知道他养母的事情?
墨长明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日沈聆之离开时,腰间反射着阳光的血色玉佩,那成色,似乎与养母珍藏的一块,有着几分相似。
难道……
墨长明摇摇头,赶走了这样的想法。
即使北斗亶和北斗离不查,但听说北斗宣为人多疑,如果沈聆之真的有问题,不可能在七星阁这么多年,还做上了护法的位置,更何况,沈家可是世世代代效忠七星阁的。
一时没有想通,墨长明也有没有心思细想,几句话打发了宋丹阳,回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便急匆匆向着念归园而去。
然而,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北斗离。
因为玉烟波来了,墨长明即使着急,也只能避嫌。
好在丹参将墨长明引到了隔壁的偏厅,这里虽然看不到内室的动静,但也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玉烟波声音软糯,北斗离也十分温柔,两人似乎是在随意说着闲话,不紧不慢的语气让墨长明焦躁的心缓解了不少,也得空静静思索着宋丹阳提供的信息。
红灯教想要两日后起事并不奇怪,可夜隐竟然推波助澜,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除非……七星阁内除了宋丹阳,还有夜隐的人,想要黄雀在后,彻底瓦解七星阁,那夜隐的后招,怕就不只是从火药进来那么简单了。
墨长明猛的站起来,快步向外走去,守在外面的丹参却伸手拦住了他。
丹参一向知分寸,一般不会有这样越矩的举动,墨长明有些疑惑的看向丹参,就见北斗离先走了出来。
“阿离,你怎么……”墨长明想问她为什么单独将玉烟波留在内室,北斗离显然知道了墨长明的意思,语气平淡的解释:“母亲不小心被茶水打湿了衣衫,正在里面更衣,我出来回避下。”
墨长明有些担忧:“内室里可有重要的东西?”
北斗离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出来,怎么给母亲一个机会呢?”
果然,不多时,就见玉烟波扶着点翠和点绛,施施然走了出来,看到北斗离身侧的墨长明,玉烟波似乎吓了一跳,点翠赶紧将帷帽替她带好,她才行了个礼:“耶律少侠。”
墨长明点了点头,见玉烟波拘谨无措的样子,冷着脸回避进了偏厅。
身后传来玉烟波带着几分心虚的声音:“阿离,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与祁护法好事将近,如今却与耶律少侠走的这样近,传出去对你名声怕是不好,你还是注意下吧。”
北斗离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发作:“母亲关心我我自是知道,江湖人本不讲这些繁文缛节,更何况如今我毕竟是整个七星阁的阁主,总不能为了这些所谓的礼数就不处理阁中事务了。”
“也是……”玉烟波轻轻吐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羡慕和遗憾:“你与我是不同的,我这辈子,怕只能依附于别人了”
北斗离知道白日里墨长明过来肯定有急事,与玉烟波聊起也有些心不在焉:“母亲不必如此想,毕竟……”
玉烟波无力的摇摇头:“我知道的,罢了罢了……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又回转过来:“阿离,我有话和你说。”
北斗离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玉烟波。
玉烟波却又有些犹豫了,她眼神闪躲的避开北斗离的视线:“没……”而后又看向北斗离,眼底闪烁着泪光:“我只是……看到你也要嫁人了,心里很是欢喜,后面你……要好好儿的。”
收到后面,玉烟波吞吞吐吐,眼底又流出出几分悲痛脆弱的神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好像整个人都要碎了。
北斗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玉烟波。
玉烟波偷偷瞥了北斗离一眼,动了动嘴唇:“阿离,你为何这样看我?”
北斗离有些落寞的摇摇头:“无事,只是母亲,你我交好一场,今天后,怕就只是陌生人了。”
玉烟波身子颤了颤,试探着打量着北斗离,将她神色里的落寞理解成了不舍:“你对我的恩德,我铭记于心,只是这辈子……怕是没有办法还了。”
北斗离知道,玉烟波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不过,她并没与责怪玉烟波的想法,只是有些些许的失落。
而说完这句话的玉烟波,又对着玉烟波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墨长明也走了出来,看着玉烟波的背影,疑惑的看向北斗离:“她这是……”
“去看看吧。”北斗离语气意味不明,墨长明也只好跟上。
内室里,还是平日里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茉莉头油的味道,应该是玉烟波惯用的。
北斗离走到多宝阁前,翻开一个盒子。
“布防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