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等一下!”走出会议室,陈望安立马叫住郑当。
“怎么了?”
“我……我想回家。”
郑当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杖上端的圆头,沉默了好一阵:“陈望安,我希望你能在听完下午的教育课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
这个问题郑当没作回答,转身离开了。
陈望安刚要去追,却被一只大手拉住:“让雷处长带你去宿舍看看吧。”
高铁声音浑厚,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感。陈望安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再转头去寻郑当时,走廊里已没有了他的影子。
“傻愣着干嘛?过来呀!”雷婷全然没有等她的意思,大步流星在前面带路。
陈望安勉强跟了百米。
但腿伤拉低了她的行动速度,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差越大。这时,一个念头忽然从陈望安脑子里蹦了出来:雷婷是有意走这么快的。
念头一出,陈望安立刻又摇了摇脑袋。
雷处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于是又努力跟上。
随着雷婷的步子越来越快,陈望安逐渐说服不了自己了,思忖片刻她开口问道:“雷处长,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雷婷否认,但语气中满是冷漠。
“那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
突如其来的止步,害得踉跄小跑的陈望安差点儿撞上她的后背。雷婷回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陈望安。
“我只喜欢有能力的人——告诉你,701从不养闲人。”
在雷婷轻蔑的注视下,陈望安觉得委屈。
她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找不到任何有说服力的辩护词。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郑当要她留下,而她,甚至还没有答应。
雷婷把她领到一间宿舍的门口。
推门而入。
屋子里,两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挺直腰板向雷婷敬了个礼:“雷处长好!”
雷婷回了个礼。
“你们给她讲讲纪律,顺便带她熟悉一下这里。”
“是!”
等雷婷走远,屋内的两人才放松下来,凑到门口好奇地打量着陈望安。
“你叫什么名字?”
“陈望安。”
“今年几岁了?”
“十一。”陈望安故意报了个虚岁,想让自己听起来成熟一些。
但事实上,这样微小的差距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还是太小了。
“我叫夏惠枫,她是祁乐。”说话的人面容姣好,身材曼妙,一头略显夸张的波浪卷拢在脑后,倒像是个富家的小姐。
祁乐看起来青涩一些,眼睛乌黑发亮,齐肩的短发被整整齐齐编成两条麻花辫。
“你也是新学员吗?”祁乐觉得奇怪。
陈望安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是!我过两天就回家!”
“谁送你回家?”
“郑老师!他答应我了!”陈望安此时仍然觉得自己离开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才不会因为听过一堂课就放弃这个念头。
夏惠枫笑了:“可是,701来了,就走不掉了。”
“不会!我一定要回家!”陈望安嘴上说得坚定,心里却有点儿虚,毕竟郑当好像还没有正面回答过她。
夏惠枫不忍打破她美好的幻想,转开话题,要带她参观一下宿舍楼。祁乐主动留下,帮陈望安收拾被褥。
以后她们三个就是舍友了。
在夏惠枫口中,陈望安得知了很多有关这里的事情。比如,雷婷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走到哪里都像是带着风;郑当温文儒雅,喜欢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冯教官和祁乐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并且互相爱慕;而他们在这里不仅要训练体能,还要学密码、学监听、学射击,每周还有一次二十公里拉练……
中午,冯教官派人给陈望安送来几套军装。那是郑当拿出去特意找人做的,大小刚刚好。
陈望安穿上军礼服随二人出门集合。
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早早站了四个男生。四人按身高一字排开,陈望安个子最矮,来了后很自觉地往排头走。
“……陈望安?”
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陈望安驻足去寻,待看清那人的脸后立马惊喜地飞扑上去:“冬岳哥!”
闫冬岳从队伍里迎上去,卡着她的腿顺势把她抱起来。
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
陈望安笑着笑着就哭了。
“哭什么?”
“想你啊……”
闫冬岳腾出一只手把她脸上的眼泪抹开。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冯教官已经来到几人面前。
“归队!”
他又简单下达了几个命令,将队伍整齐后带去了701荣誉室。
郑当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闫冬岳是他招来的人。
这小子身手不错,武术打得能让老孟都赞不绝口,但在郑当看来,也仅仅只是“不错”,远不达进入701的标准。
但他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只为了牵住陈望安。
他现在说让陈望安自己决定去留,但事实上,他根本没给她留选择的余地。上次去医院之后,他又特意回了一趟陈望安家。
陈昭和杨清芝都曾是军人出身,所以当郑当对无法告知陈望安的去向表示抱歉时,两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秘密。
一个天赋异禀的数学神童,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去做一些伟大的事。但在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之前,牺牲是必要的。
杨清芝不想阻拦她成为那个伟大的人,所以决定牺牲自己的爱。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放手,本就是一次伟大的壮举。
郑当离开时给他们留了地址。
“如果想她,可以往这里寄信,”郑当把写有701科学研究院公开地址的字条交给杨清芝,又补充到,“她能收到,但不一定会回信。”
握着纸条,杨清芝含泪送别了郑当。
陈昭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口接一口吸着旱烟,烟丝燃烧的云雾几乎要把他吞没。
这十年,就像一场梦一样。
十年前,郑当给他们带来一个孩子,现在又把她带走。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们的心,从此缺了一块儿。
这缺失的一角与祖国的未来相比是那么不值一提,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每一次心跳都会触及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