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三趁着狗儿子洗碗的功夫刷刷几刀,动作麻利地把枯树削成了光树干。
剩下的树枝他也没浪费,粗壮些的削了堆在一起,几根最粗壮的做成木架子架起树干,剩下细碎的丢在柴垛子边将来当柴火。
阮文耀洗完碗见老爹在忙,他提起两只大木桶出门打水。
出院门时,他还偷偷看了媳妇儿一眼,阿软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布头似在缝什么。
他嘿嘿露出两排大白牙,这家里的模样和山下那些人家一样了。
“嘿嘿,我去溪里打水,阿软你今晚要洗澡吗?要不要我多打一些。”
女孩听到这话,吓得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打床又洗澡的,野小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打你的水,废话多!”阮老三作势要拿棍子。
阮文耀提着大桶赶紧一溜烟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想,哼,我就要多打一些,气死你。
阮老三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手里的活。那柴刀确实是锋利,厚厚的树皮竟叫他一刀下去刷刷刮下来从头刮到了底。
这活计看着解压,却显然是相当的累。
阮老三刮完几刀,就低头歇上半天。
等阮文耀来回几趟把大水缸装满了,阮老三这才把树皮刮干净。
他拿刀在树干上划了划,就丢了家伙到一边歇着去了。
阮文耀喝了勺水,抹了嘴就过来接着干。
“爹,按这个印子锯开吗?”阮文耀看着树干上的印记,用手比划着。
“嗯,手稳些,那锯条不太行了,我去找卜老大再借些工具,你自己弄好了。”阮老三说完,没有一点留恋地走了。
“啥?这么多?爹,你别走啊!”阮文耀伸长了手,却留不住他。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干。
远处正缝着针线的女孩低头收回目光,她看得出当爹的是在偷奸耍滑,只是也不必去同情野小子。
她侧目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生锈剪刀,不由苦笑,这对野人父子是救了她的命,可即使身为弱女子,不想做的事即使有多少恩情,她也不愿。
她看了一眼锋利的剪刀尖,不伤人,伤自己却是可以的吧。
可惜最终,她依旧走向了这一步。
所以她倒底想不想活呢?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边的阮文耀却是忙得热火朝天,他拿着锯子吭哧吭哧锯着木板,这活计看起来比刮树皮还累,一片板子还没锯完。
阮文耀已累得不停擦汗,他额头上的汗像雨趟一般,脖子上隔着的帕子取下来,直接可以拧出水。
女孩看了他一眼,起身柱着拐慢慢走向他。
伸手递给他一条刚做的汗巾子。
阮文耀愣了愣,缓了一下才惊喜地接过来,“给我做的吗?嘿嘿,做得这么精细吗?嘿嘿嘿。”
汗巾子还用针线锁了边,对他这样的山里野小子可不是精细得很。
他平时都是直接扯块破布用。
他高兴得牙都收不回去,“你别给我做,你没帕子用吧,自己做几条。哦,对了,剪刀好久没用了,剪不动吧,我先给你磨一下。”
傻小子高兴地拿了剪刀去水缸边,用石头磨着。
他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似的,偶尔偷偷看媳妇儿一眼。
被发现赶紧收回目光,用力磨剪子。
直到把剪刀磨到锃锃发亮,这才献宝一般拿过来,在衣服上擦干了递给媳妇儿。
“喏,小心些,可利了,别伤着自己。”
女孩低眉接了过来,其实她想对这个野小子说一声谢谢,锋利一些很好,只是太久没说话终究是张不开嘴。
她拿了剪头重新回到檐下,又拿起了针线。
阮文耀偷偷看着她,心里高兴着。
媳妇儿好像不那么怕他了呢。
他高兴得干活更有劲了,旧帕子拧成条绑在头上隔汗,新的汗巾子虽舍不得,还是小心地垫在脖子上。
吭哧吭哧锯木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显然更有劲儿,没一会儿就有第一块木板落地。
阮文耀把板子收到一边,一口气不歇接着又锯了起来。
女孩低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不再抬头,半点不想去看那边。
既是做下决定,她的心思也渐渐坚定起来,剩下的时间能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吧。
不能用他们希望的方式尝还恩情,她力所能及能做的,她尽全力去做。
阮文耀锯完几块板子,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把板子搬进屋里,屋子里呯呯嗙嗙响着,不时听到阮文耀“哎呦”一声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撞掉了。
女孩将头低得更低。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她听到野小子在里面喊着:“阿软,你进来看看,阿软阿软!”
野小子急得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喊她。
女孩没法儿再装听不见了,这青天白日里,野小子总不会是等不及了吧。
她悄悄拿起旁边的剪刀藏在袖子里,这才抬头慢慢走进屋。
阮文耀兴奋地指着里面的床说:“阿软阿软,你睡哪边?”
女孩紧紧捏着袖子里的剪头,慢慢抬眉,然后愣住了。
傻小子阮文耀兴奋指着床问:“阿软,你睡这边,还是那边?”
女孩低眉目光扫了一眼墙边新架起的床,在原来铺着草的地方,阮文耀重新打了一张床。
他不是把原来的小床拆了换成大床,而是在屋子里多打了一张新床。
女孩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阮文耀还在她耳边催,“你选啊,我都可以,你先挑。”
女孩伸手指了一下原来她睡的旧床。
“啊?”阮文耀的声音带着些失望,“你不睡新床吗?那旧床不稳的,这新的很结实,你试试。”
他说着还演示地大力摇了摇新床架子。
女孩紧抓袖口的手微微松开了些,伸手坚定地指了一下旧床。
“好吧好吧,那我给你把床加固一下。”阮文耀说着风风火火出了里屋,准备剪几根藤条把床腿重绑一下。
可出门到檐下翻了翻却没找到剪刀,“阿软,剪刀呢?”
女孩跟了出来,尴尬地从袖子里拿出剪刀递给他。
阮文耀哪里想得到什么,心无芥蒂地从接过来,还嘿嘿笑着说:“我就用一会儿,马上还给你。”
他说完拿着剪刀,跑到院边废柴堆里剪藤条去了。
女孩不由地多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人和她之前见过的男人有些不一样,是因为她现在的模样让人生不起那些龌蹉的心思吗?
女孩缓缓吐出一口气。
阮文耀忙里忙外,又是拿藤条,又是拿棍子比划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进进出出 。
女孩继续坐在屋檐下低头做着针线活。
也不知道多久,阮文耀突然跑到她面前急急地停住,放下剪刀的同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磕磕巴巴地说:“阿,阿软啊,你能不能,能不能……”
他小心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女孩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能不能帮我做件衣服?老爹老让我穿皮袄子,天气凉还好,天气一热捂得慌。”阮文耀期待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要闪出星星来。
要不是他脸下青一块紫一块,还真像只小狗。
不,也像吧,像只小脏狗。
女孩想了一下衣服的难度,点了一下头。
“你真会做衣服啊,阿软太棒了。”阮文耀立即高兴起来,“不过也不用先帮我做,你自己先做些衣服,穿我的不好看。”
他不说,她可能给自己做衣服了,有他这话,她还真就要继续不好看。
阮文耀像个快乐的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收拾地上的残渣木屑。
没一会儿又伸头过来说:“不用急着做,我有衣服穿,你休息一会儿啊,眼睛会坏掉的。”
女孩被他吵得不行,放下手里的活闭目养神。
他这才不叨叨了,满院跑得像只快乐小狗。
收拾好院子,他又跑去厨房里。
女孩看到他进厨房,放下手里的活跟了进去。
阮文耀听到她进来,从灶头后面冒出个脑袋,“嘿嘿,阿软,晚上吃饭好不好,吃面太容易饿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委屈,想来是饿了。
虽然他吃了那么大一盆面,可是他干的活也多,饿了也正常。
女孩点头低目手收到腹前,柱着拐走得很规矩。
她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厨房角落,那里丢了几颗个头不大的红薯。
她过去选了几颗拿起来递到阮文耀面前,打着手势,让他丢到灶膛里。
“哦,好。”阮文耀也不问为什么,听话地扔了进去。
女孩看得直皱眉。
阮文耀满心想着吃饭,看媳妇儿答应了,他赶紧起来淘米煮饭。
女孩走到灶膛这边,在火膛里挖啊挖,把红薯埋进炉灰里。
这边阮文耀跑进跑出,煮上了饭。
院家的炉灶做得有点讲究,侧边一口小锅可以煮饭烧水,中间一口大锅做菜。
阮文耀在小锅里煮上饭,又把大锅刷干净,舀来一大盆水放在旁边,这才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媳妇儿等她发挥。
这些天,山上瘴气退了一些,阮文耀在山里带回好多食材。
灶台上挂着两只拔了毛的野鸡、野兔子,吊着的篮子里还有许多鸟蛋。
“狗儿子,喊你媳妇一起过来。”阮老三粗犷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阮文耀赶紧喊着小媳妇儿一起出来。
阮老三把带回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厨房里那些调料全丢了,都不知道放了多久。这是我刚赊的,这是辣椒,花椒,这是酱油,这是醋,还有黄酒,陶罐我也赊了一些。咱们该添些碗筷了,我借了凿子,一会儿我自己雕一些。你看还缺什么?”
他话是对儿子说的,问的却是儿媳妇。
女孩看着满桌的东西点了一下头。
本来也够,多些更好。
她转头看了阮文耀一眼,傻小子立即懂了,抱里桌上东西帮着拿回厨房里。
阮老三心想着,以后总算有好吃的了,心里正高兴选了这么个好儿媳妇。
可布满皱纹的眼睛跟小两口转了一圈,渐渐感觉到不对来。
这小子还真本事,他才出门一趟两人关系又这般好了?
他沉眸想了一下,走到院边拿起了棍子。
“儿子,咱们好久没练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