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咱们十一假期出去玩吧，我去借辆车，咱们去草原。”大严说。“你知道吗，草原不是只有夏天才好玩，夏天只有绿色，可是秋天却是五彩缤纷的，有金色有红色，10月的草原深处，有些地方更是已经有雪了。我们一路向北，从绿草如茵开到金黄满地，再开到白色雪国。这么一趟走下来，什么陆洋海洋，阴翰阳翰，你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只看到天地四季，人生无常。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珍惜当下，不恋过往。”

杜一涵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电话另一头的大严立刻抗议：“姑娘，我正在安慰你，你能不能严肃点！”

“谢谢，只是我实在无法想象你说出这种调调的话，真的不像你。”明明平时死不正经，竟然说出这么文艺范的话，简直太违和了。

“是啊这是我特意看了中学生范文集抄的，稿子八百年前就写好了，就等你跟我说你失恋了然后赶快背给你听的。但是你发现了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嘛，这样我很没面子唉。不说这些了，你到底去不去。咱们提前请两天假，错峰出行，也不堵车。”

“我考虑考虑。”

“为什么还要考虑！你就这么喜欢伤我的心，折磨我吗？”大严在电话那端的怪叫，又成功逗笑了她。

“我不得先安排安排工作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请假嘛。”

微信弹出消息，是罗以蓉，发了一个“走？”。她看向电脑的时间，已经中午12点了，“总之我先想想，明天告诉你，中午了，我得去食堂抢位置了，88~”说完也不管那边大严还想说什么，马上结束了通话，起身奔向食堂和罗以蓉汇合去了。

今天杜一涵一直很喜欢的一家米粉摊位出了新品，她美滋滋的端上桌子。今天占的位置也特别好，角落靠窗的位置，相对安静些，又有暖呼呼的阳光照在身上，特别舒服。一时间，她脑子中已经浮现出广阔无垠的草原风光，这样好的阳光，如果在草原上打打滚，或哪怕只是呆坐一天，看看夕阳，那也是多美好的情景呀。

“你傻笑什么呢？”罗以蓉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

“我失恋了。”这句话，她刚刚跟大严也是这样顺畅，不遮掩的说出口。此时，她也和刚才一样心里平和坦然，真的，就只是通知一下关切自己情况的好友而已，不是诉苦，甚至没有多少她以为会有的难过或者难为情。

“失恋还笑？你中邪了吧。”罗以蓉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杜一涵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刚刚发现小梁哥——就是我那个在国外漂了好多年的发小哥哥回国了，比起这件喜事，其他事儿都无所谓啦。”

罗以蓉语出惊人：“所以你这是马上接上了？”看杜一涵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又补了一句：“你那好哥哥回来了，正好就可以接上谈新的恋爱了，多好。”

“我呸！呸呸呸！你会和你弟弟谈恋爱吗？你忘啦？小梁哥和我都是互相认对方爸妈做干爹干妈的，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什么哥哥妹妹的关系。”杜一涵气得差点拍桌子，看罗以蓉还是一副“我信你的鬼”的表情，她也收起戏谑，认真解释：“我以前不是跟你讲过吗？我和我发小是病友，经常互换偏方治病认识的！两家人都熟，我暑假还经常去她家住，我认识这个哥哥的时候我也就十二三岁，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十多年的十多年的交情！”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俩有一腿啊，只是后来让人横插一缸子，他有他的女朋友，你有你的大博士，要不哪有兄妹像你俩那么腻腻歪歪的。”罗以蓉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粉汤。

杜一涵怒瞪她。“你才是哪有人天天脑子里都是那么龌龌龊龊的。还有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失恋了，你这样的态度真的对吗？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罗以蓉当然觉得自己很对，谁叫眼前这个臭小鬼这次谈恋爱根本也没跟自己说过，哪怕两人几乎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小鬼也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要她说呀，这就是小鬼根本感情还不稳定，所以不愿意跟别人讲。这小鬼一直是那个德行，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事重、好面子，报喜不报忧。要不是事情到了比较稳定的状态，她打死不说都算好的，不去谎话连篇遮遮掩掩就不错了。所以咯，一段根本不稳定的感情，时间也不长，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她想到这，她甚至都觉得这小鬼有些走运呢：“你呀，才谈了一两个月就失恋了，投入也肯定有限，再重新出发呢，也好轻装上阵。安慰？我恭喜你还来不及。”

“好好好，你恭喜的话真好听呢。”杜一涵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但是心底也只能认同。现在她对这段感情的感觉，似乎是生气远大于伤心，至于罗以蓉调侃自己和梁思浩的关系，她想了想，的确当年类似的玩笑罗以蓉确实经常说，当时都把她说麻木了，现在好久没说，自己倒是反应过度了。这么说起来，她下一句话多半是要问梁思浩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了。

“哎，对了，那你的那宝贝哥哥怎么还没结婚？”

看吧，果然！

杜一涵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结婚？”

“如果要是结婚了，你肯定第一句反驳的话是说人家都有老婆孩子了别瞎说啊！”罗以蓉得意洋洋。

“感觉一说到这种事，你的智商就直线上升啊。”杜一涵夸张地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要我看就是还惦记你所以不结婚，现在回来找你了。”罗以蓉越说越来劲。

“也不一定是来找我呀，没准找你呢？我哥可以前夸过你长得挺顺溜的。”杜一涵决定反击了。“你和你那个发展的怎么样啊，你还记得吧，我哥可是条件非常好的哟，而且现在他减肥成功了，又高又壮又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说起来以前梁思浩胖的时候就很帅的，她经常闹他说要是瘦了一定比好多明星还好看，如今看来，当年她的眼光是相当准的。

罗以蓉不由得想想记忆中的梁思浩，脸长什么样子自然是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依稀记得家境似乎十分阔绰，人嘛，超级大的一坨，至少有二百多斤，就这体格，还高不高帅不帅已经不重要了。她轻哼一声，“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哎呀我哥对我那么好，我可不能祸害他。”杜一涵成功把话题引到了罗以蓉身上，开心坏了，瞄了一眼她的饭菜，又找到一处打趣的地方，她怎能放过：“哟，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哥，看看你现在吃的都啥啊，酸辣粉，你啥时候这么爱吃酸的了，这啥情况呀，几个月了呀？”说完了，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罗以蓉跳脚发飙，她可是连后续怎么继续怼她都想好了，嘿嘿……哎？“你不回嘴我很尴尬哎，你又不是真的有了，干嘛这样不理人……你不是真的有了吧？”她的眼睛随着罗以蓉的沉默越瞪越大，“喂，你别吓我啊。”

“你这乌鸦嘴的玩意儿，别咒我。”罗以蓉虽然瞪了她一眼，但是却绝不是平日那中气十足的样子。杜一涵这下彻底傻眼，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却此时竟然有点词穷，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确定了？”

罗以蓉此时脸略微有点涨红，连眼睛都似乎泛起了水汽，杜一涵连忙抓住她紧握的双手，“要是还没确定，咱们去医院，医院最准。”

“我……不敢。”难得大姐头性格的罗以蓉竟然第一次说出这样软弱的话来，杜一涵听得心里感觉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难受，她拍拍罗以蓉的手，说：“下午请个假吧，咱俩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多大点儿事儿啊。再说我也没带医保卡。”罗以蓉深呼吸一下强装镇定，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看你，好像我得了绝症一样，这可不像你。你不是应该高兴得哇哇大叫才对吗？”

“你都没个笑脸，我还高兴个屁。”

三个小时后，两人并排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双眼直直地发愣。

许久，杜一涵才从嗓子里挤出来：“你什么想法？”半天没得到回应，她转头看看罗以蓉，她表情动作一点都没变，想来是根本没听到。她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事儿实在有点狗血，伸出手，有点费劲地揽住了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只很多的准妈妈，把头也抵住她的头，轻轻地摇晃着她，轻轻地念叨：“别怕，别怕，这是一个来帮你做决定的小天使，他只是从天上下来踢踢你的屁股，告诉你，要加快脚步啦。”

罗以蓉转过浸着水气的眼睛看她，颤抖的嘴唇长了又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杜一涵看她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急，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马上接起：“你到了？嗯，对，对，五楼，你出电梯右拐进门再右拐，对，我都听到你脚步声了。”

嘎达、嘎达，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罗以蓉眼前一片模糊，却也知道肯定是杜一涵找郑宁馨来帮忙了。她顿时有点莫名的心虚，赶快按了按眼角，努力掩饰自己的脆弱。

郑宁馨站定在两人身前，看看罗以蓉，又看看杜一涵，叹了口气，从包包里拿出纸巾，蹲下身来给罗以蓉擦泪：“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月份还小，做什么打算都来得及。”

杜一涵隐约觉得不对，震惊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郑宁馨白了她一眼：“别插嘴。”然后扶着罗以蓉起来，“我开车来了，咱们直接回家。”

路上，郑宁馨打破沉默，“孩子是小孟的，对吧。”

“不然呢？”罗以蓉此时也没什么气力，不然肯定要为郑宁馨这句话大吵一架。

“一会儿到家了你再跟我俩讲一下他的家境，最终孩子要不要最好今天就定下来。如果最后要留，趁你肚子还没起来就要办婚礼，那婚纱照和酒店就要马上安排上了。”郑宁馨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开始盘算自己之前操办婚事时的资源有多少现在还可以用了。

“肯定得要的，对吧！”杜一涵一边插嘴一边伸手摇晃着双眼无神的罗以蓉，虽然她隐隐想得到拉了郑宁馨来，肯定她会提出不要孩子的选项，但是实在没想到竟然她能如此直接。

“你别逼她，你又不能为她的选择负责任。”郑宁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老罗，现在我和老杜能做的，就是在你选择好以后我们帮你处理各种杂事，但是你得明白，这是关乎你后半生的大事，一旦选了，如果再想回头，代价就太大了。所以这个决定别说我和老杜，就算是你爸妈，还有你男朋友小孟，所有人都不能来帮你做。现在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想逃避！”她严厉的语气瞬间震慑住杜一涵的所有感性与不服气，罗以蓉也似乎回过神来，伸手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先告诉孩子他爸？不是说让他决定，只是他至少有知道的权利吧。”杜一涵怯怯问。

郑宁馨摇头，“不，他知道不知道一点都不重要。老罗先思考清楚了再告诉他选择的结果就行了。我再说一遍，有选择权的只有老罗自己，其他人都无权干涉他的决定。所以你觉得男人提前知道了有什么好处吗？没有就不要告诉他，以免多生事端。你可能觉得我这句话有点冷血，但遗憾的是，事实就是如此。”

杜一涵不由得抓紧罗以蓉的手。

她是真的，真的不愿意去想罗以蓉也许有可能会放弃一个孩子。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