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灰色的前哨战中篇
“对不起……”感受到小光身体的颤抖,仁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一直拍一直拍,直到小光不再颤抖,也松开了抱住仁成的双手。
仁成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小光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一时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着。
“阿仁。”过了好久,小光才轻轻地叫了一声仁成的名字。
“怎么了?”仁成依然没有回头。
“真的非常抱歉。”小光紧握拳头,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似地开口,“那个孩子的事情,白户的事情,和香织的事情……”
仁成一下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当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已经都晚了……”小光说着,咬紧下唇,微微别过脸,“但是,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仁成微微睁大双眼,那双比墨还深的眼眸里,映照出一丝微光。
但那样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出现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往日里毫无波澜的模样。
“有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在想了。”仁成轻声开口说道。
“阿仁?”小光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我们俩会以这副模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呢。”仁成轻叹一声,“你总是会做出一些我从没有期待过的事情,总是会让我感到为难,可就像你说的,我却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摆脱你。”
小光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有些害怕继续听下去,但是手脚却又无法动弹。
“所以我只能尽量不去理会你的那些坏心眼,但或许这也造成了对你的漠视。”仁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也正因如此,你的一些行为才会变本加厉吧。”
“不是,阿仁!”小光突然慌乱地解释起来,“和你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仁成转过身,看向小光,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在小光看来,却比极地的冰川更为寒冷。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都可以看到你了。”仁成认真地看着小光,认真地说,“你的所有行为都不需要再围绕我而展开。”
“阿仁,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光颤抖着说,神情中透露出绝望的情绪。
“放我们彼此都自由吧,小光。”
小光茫然地走在夜晚的大街上,海风吹得呼呼作响,他下意识地拉起外套给怀里的莱特挡风。
“真是搞不懂你。”莱特叹息道,“你之前不是那么死皮赖脸的吗,继续死赖着不走不就好了吗?”
“这次不一样……”小光有气无力地说,“阿仁是认真的,他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情。”小光拐进一条小巷,风似乎稍微小一些了,“如果继续赖着不走的话,一定会被阿仁当做空气一样对待,我不想变成那样……”
“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莱特无奈地摇摇头。
“我让阿仁失望了。”小光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我倒是觉得他对你似乎一直没啥期待。”莱特补刀道,然后它突然感觉到有水滴滴落到自己身上。
这小子该不会是哭了吧?
莱特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那滴水滴并不是小光的眼泪。
“阿仁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小光觉得身体和脚步都越来越沉重,他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喂喂,光小子!下雨了呀!”莱特大喊。
“阿仁以前从来不会说什么要让彼此自由这样的话……”小光没有理会莱特的喊声,依旧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
这场雨就像是夏天的雨一样,很快就哗哗地下了起来,把小光从头到脚都淋了一遍。
“喂喂,不管你要去哪里,总得先找一个躲雨的地方吧!”莱特用爪子挠着小光的手,但是后者似乎失去了痛觉一样。
“我说你——”莱特抬头看向小光,发现他微微前倾身体,挡住了落下的雨滴,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好,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又沉重。
喂喂……这家伙在发烧啊。
莱特心里感到不妙,小光本身可能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受,但要是他再继续淋雨下去的话情况就会更糟糕了。
“阿仁,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呢?”小光依然在自言自语。
“喂,光小子,你听着——”莱特正准备伸出爪子爬到小光耳边对他说话的时候,雨幕里,隐隐传来一个脚步声。
莱特突然警觉起来,它发出炸毛的声音,小光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
“终于又见到你了。”哗哗的雨声中,夹杂着一句男人的声音。
小光浑身汗毛倒竖,他眯起双眼,让自己能把隔着一帘雨幕外的这个声音主人看得更加清晰,他看到一个打着一把黑伞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那张脸他虽然没有见过,但那张脸上的笑容他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犬……神?!
他心里雷鼓大震,猛地瞪大双眼,身体的血液供应却一时没有跟上,大脑缺氧加上身体状况不佳让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哎呀……没想到会把你吓成这样。”犬神伸手接住小光,有些无奈地摇头,“真是抱歉啊,辻光先生。”然后他又朝着跳到地上的莱特露出微笑,“你也要跟着一起来吗?斯芬克斯。”
这家伙……
莱特气得牙痒痒,但是又不能丢下光小子不管,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虽然还有一个选项是解除自己的异能作用,让光小子先回到辻仁成身边一次,但他是不会希望自己这样做的吧。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莱特还是跳回到小光身上,始终用警惕的态度面对犬神。
犬神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扶着小光走到街边店铺的雨棚下躲雨,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犬神扶着小光坐进了车里,车门关上,黑色的轿车消失在了潮湿的夜色当中。
翌日,岩佐商会内堂的一间套房内。
“次郎,早上好。”理查德刚刚穿好衣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就看到已经开始积极准备早餐的理论上已经死去的铃木父亲。
“面包马上就烤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吧。”铃木父亲亲切地说道。
“我知道了。”理查德点点头,他走向盥洗室,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
这张脸在“铃木次郎”的基础上重新捏了一下,保留了一部分他的模样,又按照理查德自己的喜好改变了一些地方。
为了拿到铃木次郎这一尊容器,犬神也费了一番功夫,他和铃木夫妇说明了情况,在取得了他们同意和配合的前提下,上演了一出大戏,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甚至还能够完美地掩盖铃木母亲的死亡真相,从而让他们三人名正言顺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地下”实现“一家团聚”。
不过就结果来说,稍微出现了一点偏差,铃木母亲没能救下,现在就剩下他和铃木父亲“相依为命”了,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父亲,理查德心里觉得有些奇妙,不过这种体验倒还蛮新鲜的,所以理查德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我吃完了。”理查德双手合掌,微微点了点头。
据说这是日本人吃饭的仪式,和欧洲那边一些教徒每次吃饭都要感谢主的仪式有一些相似。
“已经吃好了吗?”铃木父亲关心地问,“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吃好了。”理查德把餐具收拾好放到洗碗池里,“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忙活。”
“哦哦,那你就先忙你的吧。”铃木父亲一听“儿子”有事要忙,于是也不再劝说,他温和地朝理查德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鼓励的意味。
“那我先走了。”理查德洗了洗手,用手帕擦干,然后走出大门。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着中庭中狭窄的天空,眨了眨眼。
铃木父亲从未在意过自己“儿子”样貌和性格的改变,也从不过问“儿子”在做的事情,似乎只要“儿子”在他身边这一件事情就能让他满足一样。
人类的“情感”还真是搞不明白。
理查德摇了摇头,摊了摊手,然后向前走去。
岩佐商会,地下研究室。
“准备工作怎么样,哲?”理查德走进研究室,看着在一大堆显示器前面坐着的四眼青年,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理查德先生,早上好呀。”哲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回答,“我之前就说过了,早就已经准备好啦~”
“我们掌控的部分媒体已经开始暖场了。”哲调出网上的一些目前看上去还带着一些娱乐性质的投票和讨论。
你曾经有过因为自己的特殊之处被排挤的经历吗?
理查德看到其中一个投票贴的标题,然后鼠标往下滑,看着下面的评论留言区。
“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那种所谓的‘阴阳眼’吧,至今为止可没少受白眼。”
“我的力气一直很大,小时候玩笑一样随便拍拍同学的肩膀都能把他们拍得嗷嗷大叫,我一直觉得挺自卑的,后来有一次,我用自己的力气救了一个女孩,突然又有些自豪起来了。”
理查德看到各种各样的留言,嗤笑了一声。
“难道想要依靠这些东西控制舆论?”理查德双手叉腰,面露不屑,“犬他也未免太天真了一点。”
“当然不会只有这些。”哲连忙敲打键盘,又调出一些还没有被发布出来的舆论计划,“后续还有一些综艺活动的安排,用一些名人效应来进一步引发讨论。”
“这样真的就够了吗?”理查德冷哼。
“理查德先生?”哲疑惑地从下往上向他投去目光,发现理查德的眼中,似乎凝结着一层寒冰。
“只是说的话,任谁都会。”理查德看着屏幕上那些或真或假的言语,眯了眯双眼,“在被采访如果如果有100万元的话是否愿意捐献给贫困地区的时候,大抵都会说愿意,等真正把捐款箱拿到他面前说那么请你捐款100元的时候,那些说愿意的人又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很自私?”哲略微想了一下说。
“哈哈哈,这当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理查德笑着摇了摇头,“但却不是最主要的一个。”
“那是什么?”哲露出好奇的目光。
“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有100元。”理查德勾起嘴角,“人这种东西,不实际体验过一番,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线有多低的。”他放下抱臂的双手,转过身,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所以,只靠着这些东西是赢不了的。”说完,就抬腿离开了研究室,留下一脸迷惑和茫然的哲。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混账,在某些时候,也会表现出充满人性的一面。”
哲脑中回想起之前犬神跟自己说过的话,表情中的疑惑更深了。
理查德先生的话和犬说的,不一样呀?
另一边。
“你的那些帖子我看过了,上面的问话我也先给你挡回去了。”酒店房间内,安吾一边滑动鼠标看着网上的一些帖子一边拿着电话,“下次要做这种事情之前麻烦至少先跟我报备一下吧,要是上面给我扣一个泄露情报的帽子的话,我今年的奖金就别想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电话对面,太宰笑得没心没肺。
“听你的说法,那位辻先生对‘灰色’相关的事情应该十分清楚,既然他会说出‘那是不能被释放出来的东西’这种话,那他甚至有可能知道‘灰色’的所在地。”安吾严肃地说。
“想要撬开辻先生的嘴是不可能的啦。”太宰叹了一口气。
“连你都说不可能?”安吾有些惊讶地说。
“如果用修治来威胁他的话说不定有戏。”电话这边,太宰无奈地摊摊手,“但我和国木田君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你们在他面前第一眼露面的时候没有这么做就也已经失去这项选择了。”
“津岛修治,就是你和国木田先生一起养育的那个孩子吗。”安吾笑了一下。
“哎呀哎呀,你这说的修治就像是我和国木田君的儿子一样。”太宰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安吾透过太宰的话语仿佛能看到那个笑容,心里也有几分欣慰,太宰比以前更容易在人前显露真实的情绪了,真的要多亏了国木田先生呢。
“不过你为什么说可以用修治君来威胁辻先生呢?”不过安吾还是没有忘记他们在谈公事。
“修治对辻先生来说,应该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太宰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虽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特别’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
“你的直觉总没什么好事……”安吾吐槽了一句。
“我只希望我这次的直觉没猜对。”太宰苦笑出来,然后又说,“不过这次修治这条路已经堵死了,你可别想着对他下手哦,目前也没有其他能撬开辻先生嘴的办法,国木田君已经去拜访那位帕西瓦尔小姐啦。”
“打算从圆桌骑士团的其他成员身上下手么。”安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谁叫辻先生的骑士朋友们看上去都比他本身要好搞定呢。”太宰长叹一声,又自嘲地调侃了一句,“我可以寄希望于国木田君的帅气能够让那位帕西瓦尔小姐沦陷吗?”
“你觉得呢?”安吾苦笑。
“你还是把黑市的通行暗号告诉我吧……”太宰无奈摇头,这也是他这次打给安吾的最重要的目的。
安吾拿着手机走到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冬季的寒风吹得街旁的行道树飒飒作响,略带哀伤地说:“暗号是‘土方岁三’。”
“原来如此。”电话对面的太宰眨了眨眼睛,也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空,微微眯起双眼,“的确是一个略显哀伤的暗号。”
“你要小心点。”安吾叮嘱了一句,“黑市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你跟Mafia出身的我说这个?”太宰调笑道。
安吾忽然愣了一下,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太宰真是“纯良”到让人快忘了这件事了,不过,他还是要扳回一城。
“毕竟你现在可是有家庭的人了呢。”安吾笑着说,“为了你家先生和儿子,可得好好保重啊。”
安吾说完,没给太宰回嘴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他估计现在对面太宰正气得要砸手机吧。
电话对面,太宰的确气得差点砸了手机,但想到这个是国木田君送给自己的礼物,还是忍住了。他收好手机,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朝着铃木母亲那一块金属钾的来源地进发。
土方岁三啊……
太宰嘴里呼出白气,脑中想着这句暗号,不禁有些疑惑。
说土方岁三是日本“最后的武士”也不为过,函馆也是他最后战死的地方。
用这个名字当做暗语,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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