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自然的预言
当晚，国木田和太宰的小公寓内，太宰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平台在床上吹口哨，国木田则坐在他身边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他敲打着敲打着，脑中不自觉地回响起今天帕西瓦尔小姐的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国木田君。”太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
“今天，从帕西瓦尔小姐那里得到的情报里，有一点我有些在意。”国木田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太宰，“她说，辻先生会特意关照修治，一定是另有目的。”
太宰眉毛处的面膜随着表情的变化向上提了几毫米。
“和她交谈下来，我又有些搞不明白辻先生到底是敌是友了。”国木田面露担忧之色，“之前你就说要警惕他，不过我还是因为他对修治的照顾，认为他哪怕无法成为朋友，但至少也不会变成我们的敌人，可是现在我却没有那么确定了……”
“但帕西瓦尔小姐不是也说了他不会伤害修治的吗？”太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悠然地说，“知道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他一直以来对修治的关照也并不是假的嘛。”
虽然其实太宰心里也没底，但是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和国木田君两个人绝对不能同时陷入迷茫当中，现在国木田君有所动摇，那么自己就必须要坚定地支持他才可以。
“你没有办法推测出他的想法吗？”国木田好奇地问。
“你真以为我会读心术啊……”太宰有些无力，“辻先生不是那么容易看懂的人。我所擅长的，是和对方站在相同的立场上去考虑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更好地达成目的，然后根据这样的假设采取对应的策略。”
“嗯嗯。”国木田点头。
“可遗憾的是，我连辻先生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太宰努了努嘴，“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不会明晃晃地向他人宣告自己的目的，也不屑用什么‘爱和正义’这样冠冕堂皇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就像帕西瓦尔小姐说的，他不会刻意拉拢谁，也不会刻意推开谁。他不需要盟友，也不怕树立敌人。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的每一个行动或许都不相关，但那一定都和他的最终目的相关联。”
“嗯……”国木田摸了摸下巴，然后吐槽道，“我怎么觉得你说了这么多都没什么用呢。”
“因为我们就是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啊。”太宰摊手，“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的目的一定和圆桌骑士团有关。”
“圆桌骑士团？”国木田挑眉。
“没错，十五年前的事件虽然仍然迷雾重重，但辻先生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或许分量也没那么重。他应该是在加入圆桌骑士团之后，才觉醒了某种个人意志。”太宰取下面膜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手揉着脸，让面膜的精华液加快吸收，“不过同样的问题，我们现在对圆桌骑士团的了解也不多，我想帕西瓦尔小姐也没跟你透露更多的信息吧。”
“关于圆桌骑士团，她确实没透露更多的信息给我。”国木田有些遗憾。
“帕西瓦尔小姐毕竟现在名义上还是圆桌骑士团的负责人嘛，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告诉你呢。”太宰拍了拍脸颊，“放心吧，会有其他办法的。”确定精华液已经吸收完了，太宰满意地捧着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国木田被他这个举动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先不说我这边了，黑市那边今天有什么收获吗？”国木田连忙转移了话题。
“嗯……要怎么描述好呢？”太宰歪了歪头，“虽然说是‘黑市’，但是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意思？”
于是太宰把今天在黑市的经历和黑市给人的和谐氛围都跟国木田说了。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就说没有一般‘黑市’的氛围嘛。”太宰盘腿坐着，两只手撑着脚踝。
“按照你的说法，黑市里是有异能者也有人类，大家也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但是都不在乎这一点，就好比是自由和秩序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国木田皱眉分析，“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或许和每家店里挂着的那幅土方岁三的肖像画有关，那可能是某种催眠系的异能。”
“没错。”太宰前后摇晃着身体，像是在坐跷跷板一样，“比如说在即将起争端的时候让双方都冷静下来之类的，虽然是用‘异能’这样一种强硬的方式，但我还是能感受到，黑市的创始人似乎是希望建立一种新的秩序，而黑市正是一种实验场所。”
“你是说……”国木田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人类与异能者和平共处的秩序吗？”
太宰眨着一只眼睛作为回应。
“现在异能者和一般人能看上去和平相处，也只是因为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异能者只是存在于都市传说里的东西。”太宰调整了一个姿势，双手撑在身后，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但当他们真的意识到自己身边存在这样一群‘超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一种状况呢？”太宰说着，看向国木田，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神秘的笑容，国木田一瞬间有些不寒而栗。
武装侦探社在执行委托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大家一定要隐瞒自己的异能，不如说每个人的异能本来就是“武装”的一部分，委托的相关人士也都知道异能者的存在，这么多年来没有引发大麻烦的原因在于异能者实在是少数群体，普通人们就算有“异能者”的印象大概也都是把他们当做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政府公关部门和异能特务科的幕后工作了吧。
连对组合战中，因为Q的异能引发的那一场横滨大骚乱都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平息下来，公关部门和异能特务科的应对手段不可谓不成熟，但是——
就像太宰说的，如果普通人真的意识到自己身边存在这样一群人的话，会不会，演变成和中世纪猎巫行动一样的结果呢……
想到这里，国木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不过，我想这次的这位幕后朋友要比组合温和许多。”太宰看出了他的担忧，于是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他会想要建立一个和平的秩序就是证明，也许，是一个很有想法的理想主义者呢。”太宰笑着看向国木田。
国木田眨了眨眼，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然后神情恢复了平静。
“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理想。”国木田目光再次回到电脑上，双手又开始敲起键盘来，“他都要为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太宰没有回话，他只是看着国木田的侧脸，微微一笑。
嗯~这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呢。
“但是——”国木田又突然开口，他像是在对太宰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抛开其他的先不说，如果真的能够实现异能者和普通人和平共处的世界的话，我还是有点想看看的。”
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继续埋头开始工作起来。太宰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他凝视着国木田的侧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复杂。
和平相处么……
另一边，决定暂时留下来的小光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检查了许多地方，确定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小光抱着莱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它。
莱特用后爪挠了挠头，又用前爪洗了个脸，然后才垮着个脸，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小光身上。
“既然犬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破例给你透露一些情况吧，也当做是报答你小子的救命之恩。”莱特甩着尾巴，语气很是闲适，“嗯……该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对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
“没错，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老鼠，一只猫，和一只狗。它们都拥有自我意识，也拥有特殊的能力。猫和老鼠是好朋友，它们结伴同游，一边在人类世界流浪一边丰富自己的阅历。”
“猫和老鼠还能成为朋友？”
“它们可是拥有特殊能力的猫和老鼠哟。它们一路北上，穿过了津轻海峡，来到了函馆。”
“游过去的吗？”
“怎么可能，肯定是坐船啦。来到函馆之后，它们遇到了那只拥有特殊能力的狗。那只狗把函馆搞得乌烟瘴气的，猫和老鼠看不下去，就和狗杠上了。”
“猫和老鼠，对抗狗……场面有点滑稽。”
“大概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不过反正最后是猫鼠阵营胜利了，狗受了重伤逃走，猫鼠也挂了彩，之后一段时间内，猫和老鼠都在休养生息，等待恢复之后再次出发。”
“那只狗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按理说它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不久就会死去的。但它在那之后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契机，自我意识和特殊能力一起，转移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还有这种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那个人的个人意识也没有被狗的意识完全吞噬，最终演变成了两个意识共存的模样。当然，那只狗肯定不愿意以这样的形式生存下去，于是它开始寻找新的□□。”
“它想再次变回狗吗？”
“当然不想了，所以这次它的目标放在了小孩子身上。它让被自己附身的那个人去寻找目标容器，找到了两个小鬼，但是没能承受住它的力量，于是它继续寻找。”
“……”
“它后来又找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孩子是最适合的容器。它几乎要成功了，但是猫和老鼠知道了它的阴谋，于是再次站出来阻止它。”
“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那个小女孩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猫的容器，狗的意识则在这次对决中再次受到重创，和那个被附身的人一起不知所踪，而老鼠。”莱特说着，抬起头盯着小光，“则差点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给掐死。”
“对不起……”小光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
“算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要救卷进这次事件里的辻仁成小鬼，毕竟他和成为了容器的女孩白户由纪之间可是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莱特伸了一个懒腰，又用后爪挠着头，“那次事件中，你因为我的异能才能够实现实体化，但也因此在逃离地下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按照当时的伤来看，你应该是死过一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死去’的期间都在什么地方啊？”
“我不知道……”小光摇头，“我似乎是沉睡了很长的时间，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回到了阿仁身边。”
“是吗。”莱特扇了扇耳朵，蹲在小光膝盖上，“在那之后我就开始独自流浪，也完全失去了我的猫朋友和那只狗的消息。我后来看街边电视上的新闻说，我的猫朋友被找到，回到了原本白户的家之后又再次失踪，我想是仁成那小子把它藏起来了，你知道他藏到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有恢复。”小光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还说如果你知道的话，我还想和它叙个旧呢，现在它变成了人，我变成了猫。”莱特语气充满了调侃，“不过，你知道十五年前事件背后的真相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啊，明明以前是那么毛躁的一个熊孩子。”
“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纠结那也已经过去了。”小光脑中不禁回想起香织愤怒的模样，他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澄澈，“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
莱特眨了眨眼睛，然后跳上小光的肩膀，用尾巴绕着小光的脖子。
“成长了啊，小子。”
“不过这样的话，犬神说他已经掌握了‘犬神’的全部力量，难道这个意思是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那只狗的自我意志？”
“应该是的。”莱特点头，“而且在此之上，他恐怕还掌握了那只狗的特殊能力。”
“那只狗的异能是什么？”
莱特犹豫了一下，然后语气略显沉重。
“是‘灰色’。”
不远处的会议室内。
“钢铁之龙……钢铁坟墓……会是列车吗？”犬神看着投影上，理查德记录下来的预言，双手抱臂，一边思考一边说。
“我觉得不像。”理查德也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预言说的是风会袭击钢铁之龙，除非是台风，不然很难造成什么影响，但这个季节的北半球西太平洋并没有像样的台风。”
“风，钢铁之龙。”犬神又低喃着这两个词，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影像，他不禁脱口而出，“函馆山！”
“函馆山？”理查德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然后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睁大双眼，“你是指，函馆山展望台的索道？”
“没错。”犬神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函馆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是所处位置正对着两个海湾，山上风力常年都很大，索道的速度是每秒7米，之前也有游客抱怨过乘坐过程十分惊险，我翻看过往的新闻时发现一年前也有爆出索道的建设公司偷工减料的丑闻。”
“索道的话，的确很符合‘钢铁之龙’这个形象。”理查德点头，“索道的轿厢也符合‘钢铁坟墓’的描述。”他说完，在笔记记录下的风和钢铁之龙预言旁边备注了一行“函馆山索道”。
“那这个火之巨人的话，我想只能是惠山了。”理查德继续说，“函馆的活火山也只有这里了。”他一边说一边写。
“同意。”犬神点头。
“那么最后这个，山神和巨浪。”理查德抬起手，用笔抵着下巴，微微皱眉，“如果说只是山神和巨浪的话，倒是和雪崩的情况比较相符，但是这个‘人造之物’应该如何解释呢？”
“不堪身上的人造之物烦扰……”犬神凝视着这一句预言，认真思考着。
修女拥有预言系的异能，她能够预言一个月之内，自然灾害给人类造成的伤害。在她没有成为修女的时候，因为预言被身边的人视作不祥的象征，遭到了很残酷的对待，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做了一名修女。
自然灾害。
犬神心底默念这个词，修女的预言内容一定是关于自然灾害的，人为造成的山火甚至都不在这个范围内，可是，为什么这次的预言里又会出现“人造之物”这个词呢？
“山神终不堪身上的人造之物烦扰……”理查德也一边低喃一边想着，“身上的，人造之物……身上的，山神……”
“忍痛剥离肉身？”犬神皱眉。
“山神，忍痛剥离肉身。”理查德抬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微微睁大双眼。
“人造之物，掀起惊涛巨浪。”犬神脑中闪过一道弧光，他猛地瞪大双眼。
“水库！”两人互相对视，异口同声激动地说。
“函馆的水库有两处，笹流水库和新中野水库。”犬神调出地图，指着上面相近的两个水库说，“新中野水库地势更高，如果说，考虑因为山体滑坡坠入水坝导致蓄水漫溢出来的话，新中野水坝的可能性更大。”
“但也正因为新中野水坝的地势较高，距离市区更远，造成的伤亡也会更小，但你也知道她的预言不是这个规模就能收场的吧。”理查德又用笔在第二个预言上画了一个圈，“而且，这次同时预言的还有火山，火山爆发和山体滑坡之间的影响也要算在里面。”
“那就先赌笹流水坝这边，但新中野水坝那边也要安排人密切监控是否有山体滑坡迹象。”犬神迅速开始部署，“函馆山展望台那边我会安排对应的人去乘坐索道，火山那边这两天应该会有一些征兆，气象厅会给出预警的，最后是水坝这边，得提前疏散下游的居民。”
“等一下，犬。”理查德突然笑了一下，“提前疏散的话，我们的作用就体现不出来了啊。灾难不到眼前，人类是不会有切身体会的。”
“可是等到真正山体滑坡的时候就来不及了。”犬神的表情里有些担忧。
“我们有异能可以处理这种情况。”理查德说得理所当然，“况且，难道你真的以为，在我们实现计划的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伤亡吗？”
犬神握了握双手，然后轻叹一声。
“我没有那么天真。”他的声音有些疲惫，“那就这样吧，提前半小时告知政府山体滑坡的危险，如果政府立刻采取行动还来得及，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就由我们来化解这次危机。”
理查德吹了一个口哨：“还是你更懂一点。”他一只手玩着花地转着触控笔，然后把它握住。
“好了，让我们迈出第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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