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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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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书房里探出头,沈无霁看着外面刺到睁不开眼的太阳,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头晕恶心。

他很累,身体止不住地下滑。

也不知道哪里的一股力气让他猛地张开手抱住江敛,像抱住救命稻草般用力地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沈无霁痛苦地呢喃:“我害死了我弟弟。”

现在的沈无霁只到江敛肩膀处,这一抱里尽是孩子无助的挣扎。

江敛稳稳地接住他,冷静又温和:“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那是个快成型的孩子——

“这个大家是钱嬷嬷和小玄子,还是所有人?”

“……”

怀里的人张了下嘴,但没有声音,只是能感受到身前染上了大片湿润。

江敛拥着哭得说不出话的人坐到门槛上,平静道:“殿下,您是皇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类似的事情,于您往后只会发生更多,只有你强大起来,才无人敢再动这些心思。”

沈无霁呆呆地抬眸,大大的眼睛被他哭得又红又肿,又愣是没让江敛听到半分哭泣的声音。

他不懂、或者说是不敢懂江敛的意思。

江敛压下眼中冰冷的杀意,安抚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钱嬷嬷故意设的局,她要害皇嗣,顺带害你。”

沈无霁瞳孔倏地一下放大。

眼泪不知不觉干在脸上,成了两道难看的微白泪痕。

江敛声音渐沉:“殿下慈悲心善,这一局是数只猫狗、两名侍卫、一个婴儿、一位妃子,无论是哪一方出事都能让殿下无法原谅自己,自卑愧疚就是被控制的开始。”

死一般的沉默。

沈无霁死死看着江敛那静如古井的眸子。

掌厨的手臂、挨饿的宫女太监、何才人的皇嗣……

再往前无数让他愧疚得压在心里无法自拔的事情一一浮现,深夜的内疚在这一刻变成无边的冷意,冷得他浑身发抖。

沈无霁知道自己脑子有问题不讨喜,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很多人讨厌,所以他浑浑噩噩的活者,所以他渴望父皇的疼爱,他从不曾、也不想害别人。

“我不杀伯仁……”他用力拽住江敛的衣角,声音在颤,似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那一句话你再教我一遍,可以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江敛抬眸望向远处的石榴树,平静道,“或许更准确的总结是,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沈无霁沉默片刻,忽地抬手狠狠擦干脸上的眼泪,然后大步往案桌走去。

桌上摆满了凌乱的白纸,纸上到处是豆大的墨点和凌乱的笔画。

江敛看着沈无霁一团又一团地把纸抱到地上,然后认真地铺好宣纸,像在太学上课一样,再认真地与他对视。

沈无霁一字一顿满脸认真道:“你可以教我吗?我还有很多金叶子金花生金元宝,都可以给你,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出来的。”

江敛:“殿下不怕我是第二个钱嬷嬷?”

沈无霁咬一下唇,认真点头:“我怕,所以我要变得比你更聪明!”

江敛:……

他微微歪头,忍俊不禁道:“殿下傻得可爱,这样很容易招人欺负。”

这话一出,刚刚死寂压抑的气氛变得支离破碎。

沈无霁瞬间就瘪了嘴,他狠狠抹一下眼睛,嘟囔道:“他们私下里说我蠢,你是当面说我蠢,你肯定不是他们!”

天生神力且耳聪目明,这是母妃给予他的天赋,沈无霁是想不通看不懂,但那些笑他蠢货的话一听一个清楚。

江敛敛起笑意,带着几分心疼:“殿下说得对,所以请记住我教您的第二件事。”

沈无霁立马坐得板直,一手攥笔一手按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敛瞧。

江敛:“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沈无霁眨巴一下眼睛,“那你要什么?”

江敛语气悠然:“我要你。”

沈无霁:?

“——未来的一个承诺。”

沈无霁:??

他迷茫道:“我的承诺,有什么用?”

无权无势没有能力,能做什么?

江敛:“对我来说有用就行。”

沈无霁皱起脸瞅着他瞧。

江敛饶有兴趣地看他脸上各大情绪轮番上演,一点都藏不住。

沈无霁认认真真纠结了好一会儿,几乎是把江敛话中每一个字都掰开想字的原本意思,最终决定——

相信眼前这个什么话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得清楚明白的人。

相信他的选择。

沈无霁郑重点头:“好!”

日近正午,也就两刻钟不到的功夫,被近卫借口打发走的下人陆续回到开云轩,江敛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临走前,江敛问幼童般哄着沈无霁问:“我刚刚说了哪几条要求?”

沈无霁连忙板着指头数,掰一,“每次练字时点根蜡烛,蜡烛不烧完不能停。”

江敛点头,“第二条?”

沈无霁竖起两根手指:“我不认识你,今天也没见过你。”

江敛再次颔首表示回答正确。

然后当着沈无霁的面拿出一个信封,再从书架上积灰的书堆中挑了本书,堂而皇之地将信封塞到书里放回原位。

沈无霁睁着大眼睛看江敛动作,满眼好奇。

江敛:“殿下会看这边的书吗?”

这是第三件事!

沈无霁脱口而出:“不看。”

江敛:“那谁会看?”

沈无霁迟疑了下:“钱嬷嬷?”

“答对了。”江敛抬手揉一下沈无霁乱糟糟的头发,不吝啬夸赞道,“殿下真棒。”

沈无霁眨巴大眼睛,“那信封里是什么?”

江敛:“钱嬷嬷的罪证。”

沈无霁瞪大眼睛。

江敛漫不经心地直起身,“殿下放心,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的语气太温和,太平静。

就像俯卧许久的狐狸只是安静地起个身,下一瞬,狡兔三窝的兔子便被咬断了喉咙。

兔子不知狐狸从何时何地开始的算计,皇宫众人不知道江敛这场大戏何时登场又何时落幕。

沈无霁亦不知道。

江敛正准备离开,结果一个转身的功夫忽地怔住。

沈无霁疑惑地看着他伸手取过架子上的一本书,快速翻看起来。

几瞬后,江敛皱眉望向沈无霁,“殿下为何有这本书?”

江敛扬起手中的《寻桉诗集》,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更苍白了些,显得格外冰冷。

他的母亲名为曾禾,字寻桉。

沈无霁回忆道:“这好像是母妃的书。”

江敛眉头皱得更紧,再次低头刷刷地翻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他凝神看着,久久没有动静。

他太熟悉寻桉诗集,这套诗集里没有这一篇!准确来说有这一篇,但诗中的某些用词变了。

不同于其余印刷出来的墨迹,仔细看这一页明显是手写,能细微地看到每个字笔锋处逸散不明显的墨。

这……

是藏头诗。

从上倒下连起来是端木无生,吾子求安。

沈无霁母妃名为端木蓉与,这应该就是安妃临终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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