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视角差异，孙闻闻此时只能看见对方的侧面。

垂下的碎发微微挡住了眼睛，嘴唇已然绷紧成了一条直线。

孙闻闻又望了一眼盛清风刚刚走去的方向——那里的墙面光滑得能反光，看不到半点机关的影子。

“你来过这里？”他上前几步同盛清风并肩。

“嗯？”盛清风闻言转头，朝孙闻闻弯了弯嘴角：“没有哦。”

孙闻闻一双大且圆的眼睛顿时被“怀疑”二字占得满满当当。

他看了看可能存在机关的角落、又看看突然敞开的大门、最后再看向盛清风。

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真要说的话...”盛清风用手抚了抚下巴，一边故作玄虚地刻意拉长语调，一边用余光瞟着孙闻闻的神色。

孙闻闻当即作势朝大门走去。

刚跨出一脚还未落地，从右手顺带到左肩便给拽住了。

盛清风长臂一揽，十分顺手地就把自己往孙闻闻的身上丢，“真要说的话，可能我的灵魂来过这里哦。”

虽然架势大，但实则没施加多少力气。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扑过来大型的长毛犬，明知到自己体型大还非要主人抱，但又怕自己体型太大把主人压垮的那种。

孙闻闻沉默片刻，带着点惊奇地主动提问：“那你是鬼吗？”

他惊奇得连眼尾比平时上扬了三五公分！

发现这一点的盛清风也陷入了沉默，他神色复杂但语气肯定，看着孙闻闻的脸回答道：

“不，我是人。”

话音刚落，孙闻闻刚刚扬起的眼尾又回到了原位。

盛清风顿时更复杂了。

“你竟然真的以为我是鬼？！”

“你自己说你会灵魂出窍的。”孙闻闻理直气壮。

“我...”反驳的话说了一半，盛清风眉梢微动，终于反应过来这番对话后的底层逻辑，瞬间也不气了，再开口时甚至含了笑。

“这个先不提”，盛清风弯起眼睛，上挑眼尾带出了勾人的弧度，亲昵地垂眸看他：“闻闻，原来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

“嗯。”

毕竟他一个暖手宝都变成了人类，那人类肯定也会变成鬼。

这么想着，孙闻闻点了点头。

后面的推论他没说出来。

可这么落在盛清风的眼里，就显得孙闻闻对世界有鬼这件事更加深信不疑。

盛清风笑容更盛了。

被揽在怀里的孙闻闻不知道盛清风心里所想，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前了。

可盛清风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

孙闻闻疑问地向头投去目光，可视线走到一半倒是转了弯。

他看向了头顶的四个大字。

‘理想之地’在周围银色的拥护下金光闪闪。

虽顶着这样一个名头，可无论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还是两边墙壁上平添诡异的惨白灯光，怎么看都跟理想一词搭不上边。

倒是和他们之前提到的‘鬼’挺像的。

阴森冰冷潮湿，没有人气。

啊。

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孙闻闻恍然大悟，他往前探出些身体以方便自己打量盛清风的表情，张嘴便问：

“盛清风，你怕鬼啊？”

是反问、不需要对方回答的语气。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盛清风：？

他幽幽地转过脸去：“你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不怕鬼，那为什么不进去。

孙闻闻眨眨眼：“那我们进去？”

孙闻闻只觉得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在一个深呼吸后，盛清风说：“走吧。”

语气郑重无比，似乎在刚刚深呼吸的几秒里做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

一踏入通道内，怪异的气息更加浓烈了。

夹杂在好闻与不好闻之间，腐烂的臭味中又搀着消毒水的味道，细嗅时却又能感觉到植物的香气。

掺杂在其中的寒气也和外面的不同。乍一吹来只觉得是带着点凉意的风，可时间一长，裸露在外的皮肤便渐渐地有了被冻僵之后的麻意，仿佛身体基本的热量在不知不觉间被吞噬了。

好在孙闻闻和盛清风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令孙闻闻觉得神奇的是，盛清风的体温和他的能力正好相反。

刚走出十来分钟的时候，暖呼呼的气息便从肩膀处传递了过来，将紧挨着的半边身体也烘得热乎。

连周围的空气也没法侵入其中。

通道走了大半，远远瞧见了悬在通道的尽头的一块处于关闭状态的电子屏幕。

屏幕顶上的空白处写着与外面一样的四个大字——理想之地。

只不过这次，前两个字的笔画则出现了大片的空缺。

越往里走，越觉得狭窄。

通道内的材质和外面一样，无尽的银色构成了一条同样没有尽头的道路，仿佛能走到天荒地老去。

还好，‘理想之地’这四个大字确实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但当两人走到跟前才发现，在这行字和电子屏幕的中间部分，还留着几行很淡的字迹。

字的笔画与银色的墙壁基本融为一体，只能从起笔、转折的停顿中找到一些字体结构。

比起这个，更让孙闻闻觉得奇怪的是夹在字体中间、由深灰色线条勾勒的三角形符号。

指尖触摸时能在符号的位置感受到锋利的刻痕。

孙闻闻将这面墙上的信息尽数记下，转身跟上盛清风的脚步。

后者此前就瞥了这墙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就往墙壁右侧隐蔽的小道里走了，走就走吧，还不松手，愣是被孙闻闻喊了两声才松开。

走之前还郁闷地同孙闻闻对视一眼，估摸是被这气味熏得暴躁了。

小道十分狭窄，只有一人宽，里面的弯折也多，基本每走几步就要拐过一个跟迷宫似的，还好里面没有分叉口。

走出小道，入眼便是一片极为宽敞的空地。盛清风站在出口不远处等他过来。

室内同样亮着灯，可一眼过去望不到头，空间内四散着各种大小的集装箱，有的整洁如新，有的却遍布伤痕甚至出现残缺，同时出现的还有各式各样的人类用品。

这里曾经应当是人类的聚集地。

但这里和孙闻闻此前了解到的聚集地不同，这片区域的顶上竟然是一块超大的透明玻璃。

在微弱灯光的帮助下，总算能看到一点外面的天色。同样的昏黑中，两人头顶的区域似乎比周边更加浓重些，应当是有云悬在上空。

黑夜里的云与白天完全不同。

白日尚可以用纯洁来形容，会让人觉得往上飘；而夜晚的话，则像个看不清面容的庞然大物，只会让人觉得自己藐小。

孙闻闻盯得久了一点，而在这其中，忽然就有一道视线看向了自己。

视线光明正大地在孙闻闻的脸上游走了一圈，可仅仅过了一瞬，又突然消失了。

孙闻闻维持着姿势没动，而是用余光尽可能地扫视着周围。

一切都很正常。

几步之外，察觉到孙闻闻气势发生变化的盛清风看了过来。

怎么了？

就在他正准备这样问道的时候，耳朵突然就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呼吸声。

声音很粗、很重，是从后方传来的。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远远地对望一眼后转过了身。

在一个大集装箱的后面缓慢出现一个膀大腰圆的庞大背影。乍一看跟熊有几分相像，但它长满全身的锋利冰锥又让人觉得跟刺猬多少有点关系。

怪物四脚匍匐着从集装箱后走了出来，熊一样的背影遮天蔽日，但落脚却完全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彻。

它往反方向走去了。

孙闻闻转头，稍稍抬了下下巴。

怪物能打，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两人眼神一碰。

嗯，达成了一致。

但常言道，每当你不想惹麻烦的时候，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就在他们达成一致的瞬间，怪物也停下了脚步。

它像是感知到什么，猛然从匍匐转为站立，转动着硕大的脑子来回张望。

它慢慢转过了身。

孙闻闻眯了眯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缩成了半握。

可就在这时，盛清风却突然朝他猛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