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消灭了，可无论是克坦工会，还是孙闻闻和盛清风都没有着急离开。

还飘在空中的尘土被日光浮照出斑驳色彩。一栋大楼倾塌造成的影响也远远不止一片废墟这么简单。

两边临近的大楼也受到牵连，怎么看都不似以前笔挺。

南一市的主干道被碎石钢筋拦腰截断。

大楼临近的店面被压塌了不少，劫后余生的人回过神来，不顾阻拦就要往废墟里冲，哭天喊地去挖被埋在下面、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传家宝。

那一瞬间，不管是静着没法动的，还是动着有腿的，都是一团乱麻。

这种事情本来也轮不到他们守护者管。等事件上报后，自会有后勤部门来协调。

可柏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就是说...这些道路和店面好像、似乎、是被他们搞塌的...

他心虚地回想了一下：

因为这剑重得跟秤砣似的，第一剑的时候明显没收住力气，往左偏移了些许。

再抬头，左边大楼的侧面赫然涂抹着一道划痕。

入木三分、深入钢筋，边缘带着一圈焦黑。

柏熠：“......”

他伸手拦住路过的下属，心虚地咳了两声：“叫他们先别走了，去帮忙清扫，叫后勤部门的早点过来。”

下属“哦”了一声，目光单纯地跑走了，显然对柏熠这一举动很是感动。

不过既然他都留下来了，那另外两人......

“喂！你们两个，也留下来帮忙。”柏熠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射了过来。

视线有些刺眼，盛清风无视地埋进包里去翻营养液。

好不容易从包底翻出来一瓶苹果味的，塞给了旁边战战兢兢的一个妇人，她臂弯里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婴儿，瘦瘦巴巴的，脸蛋泛着青色。

妇人有些不敢收。

孙闻闻接过，直接塞到了小婴儿的襁褓里，他有注意不碰到对方。

“拿着”，孙闻闻提醒道：“最好现在就喝了。”

妇人抱着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低喃着说了一声谢谢。随后不再推辞，给孩子喂了一半，自己喝了一半。

直到空瓶被丢开，周围似有似无地窥探视线才彻底散去。

又一怪物被消灭的消息散播出去后，柏熠很快便接到了后勤部门发来的通讯。

[地点已接收。第三小队目前正在定和街道清理，大约五分钟后到达目标地点。]

然而过了三分钟，对方又发来了一条通讯。

[分配有变。第三小队在清理途中又发现一例感染，清扫任务由第七小队接手，预计三分钟后到达。]

柏熠没有刻意遮掩消息。

定和街道，就在他们目前位置的隔壁。

孙闻闻和盛清风对视了一眼，先后飞身翻上摩托。孙闻闻一手抱着背包，一手抱着盛清风的腰。

盛清风拧动油门，轰地一声飞走了。

柏熠也当机立断：“留一个人下来和后勤部门对接，其他人都跟我走。”

-

他们来的很快。

到的时候，身着防护服的第三小队正在帮忙分散群众。

“退后！快退后。”

“别在这儿看了，没异能的赶紧去集合地，有异能的去周围疏散。”

“你们是？”

盛清风举起两人的守护者ID卡：“吉祥工会，来帮忙的。”

肩膀上写着数字‘1’的后勤一号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疑惑道：“这次这么快？我们通知才发出去。”

两人没多解释，穿过人群往被分离的中心地走。

后勤一号跟在后头，争分夺秒地解释道：

“我们清扫战场的时候，在这位感染者的手腕发现了怪物的咬痕。发现的时候，印记已经变色了，大概五分钟后，他身上就出现了感染症状。”

盛清风：“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后勤一号拧眉：“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听到这里，两人的脚步再次加快了。

在往前走，用带着铁丝网的护栏分隔出了一大块空地。路边能移动的、大块头的东西都给搬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圈内，在沾着怪物蓝色血液的地上，瘫坐着一个身形狼狈的男子。

他身上的衣物单薄。上身一件单色毛衣，虽然陈旧，但毛线编织得细密，是很用心的作品。

然而现在，从手腕上刺出的尖锥已经将毛衣戳成了窟窿。

被扯出的线条盘缩在手腕两侧，有一些沾到了地上尚未清扫的血液，变得纤长且潮湿，拘泥着再也无法前进。

手腕靠近大拇指的侧面上有一个鲜红的压牙印。牙印周围的皮肤爬满了如破碎玻璃般的青白色纹路。

尖锥围绕着牙印生长，尾端还是白色的，尖端却已经染上了透亮的冰蓝色。

男子一直垂着头，不让旁人看清他的神色，但身体却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包围圈外，众人都自发地空出了一条隔壁带。

唯有一位女士凑得极近，大半个身体都靠到了护栏上，若不是有后勤在里面拦着，估计都要直接翻进来。

几个后勤撤开护栏让两人进来。柏熠掐在最后一秒挤了进来，他在路上也听人讲了现在的状况，一进来便问：“他自己都是异能者？那他是怎么被咬到的？”

后勤一号瞪着眼睛看他。

柏熠举起自己的ID卡。

一号不瞪了：“据在场的人说，上一个感染者——就是刚刚被消除的那个，是他的孩子。”

“听说，是在他的怀里变异的，估计就是在那会儿被咬的。”

“强吗？”

一号又瞪眼：“啊？”

柏熠解释：“刚消除的那个。”

一号茫然，摇头说自己一直在外围疏散人群，没太看清。旁边的四号开口道：“强的，也有异能，看着像是瞬间移动那类的，全程跟蚂蚱似的跳来跳去，还伤了一个守护者。”

柏熠又问：“任务是哪个工会接的。”

四号说了一个名字。

这个工会在场的熟悉，是个A级工会。

众人一阵沉默。

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那男子很可能就是第一个被感染的成年人。

而且是一位有异能的成年人。

那变异成怪物后的等级是A级？还是S级？他本身拥有的异能是否会再次变异？

没人敢做这个猜想。

“不能这么等下去。”柏熠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冷意，“在他彻底感染前...杀了吧。”

话落时，喉间僵硬地吞下了一口唾沫，冰冷的麻意爬上四肢，又被握拳强压了下去。

不要心软。柏熠默念道。

听到这里，盛清风用余光瞥过去一眼。

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作为领队行事还算干脆。

见他领着几个下属讨论起了进攻方案。

盛清风百般无聊地转了转手腕，黑色的刀柄骤然出现，刀刃形状的火焰飞跃至近两米长

——正好将柏熠和他的下属拦在了后面。

柏熠不可思议：“你在干什么？”

盛清风懒洋洋地：“放心，这次肯定用不上你杀人。”

“什么意思，你想阻拦我们杀怪物？”

柏熠忽然往周边一扫，就见一直跟在盛清风身边的、红棕头发的小子正赤手空拳地。

“我说，你们要抢怪也用不着这样吧。”柏熠努力让盛清风意识到事情危急性：“如果他突然变异，可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盛清风：“放心，不会让他变异的。”

柏熠只觉得他在讲笑话。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孙闻闻身上。

不明情况的普通人希望他赶紧解决；稍微了解一点的后勤们希望他别死，不然他们还要写份报告上去；觉得他在胡闹的克坦工会则骂骂咧咧地让他赶紧回来。

盛清风安静但信任地注视着他逐渐远去，心脏仿佛被上千根针扎满了小洞，疼得让他有些不敢呼吸。

孙闻闻是最淡定的一个。

他淡定地走到了感染者身边，淡定地拦下了对方应激挥来的胳膊。

他问道：“还有意识吗？”

一边问，一边沿着胳膊输入能量。

男子的瞳孔晃了晃，眼中的白色散去了一些，成了浑浊不清的灰色。

“嗬...我，我快要变...嗬——快离我远一点！”他挣扎着想将孙闻闻推远一点。

似乎收到意志催动，手腕上的几根尖锥竟也跟着朝孙闻闻刺去。

男子瞬间不敢动了。

他的眸间满是痛苦：“快走吧...”

孙闻闻仰头躲过，“不走。”

“放心，你不会死的。”

话音落下，一股纯粹炙热的能量从孙闻闻身上扩散开来。

离开前王姐转述了范米的话，说因为小风年纪小，需要更多的时候调整身体，所以才一直未醒。

那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在能量消散后，他会醒来吗？

星辉构成的浪潮在孙闻闻的周身翻涌，两人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变换得明灭。

暖意乍现，所有人皆是一愣。

“火系异能的？”

“我们这里有火系的异能者？”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柏熠震惊转头：“他是火系异能者？”

盛清风不咸不淡地瞥去一眼，清清冷冷地“嗯”了一声。

睡了两天，又饱餐了一顿，孙闻闻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很快就找到了男子身体里的能量漩涡。

他将感染者身体里的能量冲散、消解、驯化，最后汇成一条温流修复着感染者受伤的身体。

这次没有突然激活记忆标志，所以他也没晕。

孙闻闻亲眼看着男子的眼睛恢复成温润的黑色。手腕上的冰锥被融化成水，汇成条条溪流，冲洗掉了毛衣上沾着的蓝色液体。

附着其身的怪物气息被风吹散，男子感受着忽然变得轻松的身体，眼眶里留下了两行热泪。

他就着现在的姿势硬是将额头贴到了地上，“感谢您，真的，感谢您救了我！”

风吹拂着所有人的脸颊。忽然人群外爆发了一阵哭声，那位贴着护栏的女士，边哭边跪，朝着孙闻闻的方向止不住地磕头。

人群被哭声唤醒，而下一秒，哭声被震惊声、欢呼声、质疑声掩盖。

“救回来了？”柏熠震惊地合不拢嘴，喃喃道：“奇迹啊...”

下属同样惊讶，他差点没拿住柏熠硬塞过来的、死重的长剑。

盛清风已快步上前将半跪在地上的孙闻闻扶起，“我们成功了！”

孙闻闻点头，小声地喘着气：

“是，看来小风是真的没事了。”

...

然而在这般热闹的时候，没有人想到，在天上，在云朵遮挡的后面。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正静静地记录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