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听清卫俊英最后那句话说了什么，饱含惊惧的尖叫声先一步穿透了耳膜。
整片集结地混乱得仿佛被整个颠倒了过来，就像一个只有中心有支撑的托盘。
托盘上摆满了玻璃弹珠。稍有些许不稳，这些玻璃珠便似无头苍蝇一般在托盘上慌乱滚动，直到刹不住车从边缘摔落。
而现在，人类就是托盘上的弹珠。
一切混乱的中心，吸盘形状的触手在逐渐亮起的天色中高高扬起，然后才朝着呆立在跟前的男子俯冲而去。
就像是在告诉周围的守护者，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是被这个东西杀死的。
只见那吸盘中间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露出森白的锋利牙齿和深蓝色的细长舌头，并在瞬息间扩大了整整十倍，将男子的身影完全挡住。
男子的时间似乎在此刻暂停了。
他还挂着崇拜又谄媚的笑容，盯着卫俊英的眼睛，迫切地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到答案。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
直到一张血盆大口从天而降。
男子僵硬地抬起眼睛。
被定格的视线中突然闪过了一片冰蓝色的防护罩，上面的能量波动强盛。只可惜，对那只从眼睛爬出的触手来说，还不过看。
防护罩和男子一起成为了吸盘的囊中之物。
牙齿咬住了男子的头，白花花的脑浆直接爆开，那吸盘收缩了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像面条一般被吸了进去，尸骨无存。
满地寂静，只能听到触手蠕动地粘稠水声和清脆的、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它高昂地飘在半空中，光明正大地沐浴着阳光。往下，尾端的连接处，卫俊英左眼周围的皮肤已经全部裂开，血肉外翻像一朵在脸上盛开的花。
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卫俊英脸上的神色平淡又缱绻，嘴角甚至微微扬起，右眼极尽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所有人。
温和得像在看一群顽皮打闹的孩子。
温和得像在看一场置身事外的闹剧。
盛清风没由来地颤了一下，嘴唇紧抿，手握成拳，指节用力到发白。
心脏被一根不存在的绳子勒得喘不上气，愤怒在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
你凭什么来决定他们的结局。
凭什么！！
盛清风的眼眸被滔天的怒火勾勒得锋利如刀，而突然，他对上了一只眼睛。
右眼，是那只右眼。
卫俊英发现了他。
盛清风没有再躲开。
周身已经是一团混乱。
尖叫的、恐慌的、呕吐的、有人勉强打起精神，拔枪上膛准备杀了卫俊英。
然而他的枪口却被幽灵般出现的守卫们给挡住了。
“你们、你们疯了吗，他已经被怪物感染了，要快点杀了他！！”
男子握住枪的手在颤抖。他和卫俊英一样，都是寒潮初期成名的守护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怪物感染的后果。
更何况，卫俊英是一名异能者，一名实力强大的异能者。
“卫俊英如果被怪物彻底感染，那我们都得完蛋，妈的，赶紧滚开！”
男子被惹得不耐烦了，疾步上前准备从他们身侧避开。
可这时，异变突起。
“砰！砰！砰！”
面前守卫的脑袋如气球一般炸开了。
红的、白的液体溅了男子全身，气味熏天令人作呕。
他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三个无头身体，亲眼看着一段蓝色的蠕动的生物从断开的脖颈处探出来。
男子脸色骤变，大喊道：“跑！！！”
话音落下，那三段触手瞬间飞出几米，吸盘急不可耐地蠕动着。眼瞧着就要碰到男子的衣角，危急关头，一道寒冰从半空斩下！
噗呲！
触手躲得很快，只砍下来三段肉芽。但这点时间足够男子从慌乱中调整过来。
他瞥了一眼寒冰飞来的方向，赞叹一句：“好小子，准头不错。”
盛清风欣然应下，主动向那三个无头怪冲去，“请前辈掩护我。”
不止这三人。
很快，在一下接着一下的砰砰声中，所有守卫的脑袋全部如气球一般炸开来，血雾漫天。
而紧接着，那些触手便会像终于得到机会透气的寄生虫从脖颈的断面中冒出来，它们取代大脑，成为这具身体新的掌控者。
“小盛！小心你背后！”孟大海急呵道。
盛清风正握着刀刺进一守卫的身体，听见喊声，不待回头，投在雪地上的影子先一步讲明了情况。
一个吸盘正在飞速朝他袭来。
盛清风没有动，甚至弯了弯腰。
下一秒，雪地上又有一道人影飞过，健硕如熊，身姿却很轻盈。
破风声响起，盛清风回头，地面上多了两节触手和一个无头尸体。
孟大海：“没事吧？”
盛清风摇头：“没事。”
血腥味浓郁到令人作呕，饶是孟大海身经百战，此刻也产生了不适。
他一拳揍飞一个试图偷袭的触手，“真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盛清风蹭去溅在脸上的血，“这种事情，只有卫俊英才知道。”
“嗯？他人呢？”
“在那里。”孟大海往左前方的一处断崖一指，往边上瞥了眼，皱眉道：“啧，卓三那小子被围了，我去帮他一把，你自己小心。”
“嗯。”
这场战斗进行到现在，死了很多怪物，也死了很多人。
人类的尸体在增加，可怪物的尸体却全部消失。
盛清风脚步轻移，边上的雪如被磁力牵引住的磁铁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扩散。
雪在扩散中逐渐变换了形态，融合成锋利冰锥向外刺去。在即将靠近无头守卫的时候又突然伸长，冰锥倾斜的角度正好能穿过无头守卫的心脏。
被救下的人感激地同盛清风道谢。
两人飞快地往另一边退。
下一秒，数只触手朝无头守卫倒下的位置袭来，就像一群分食的豺狼。不过这里的‘食’是它们同类的尸体。
寒潮怪物的尸体需要火系异能者来消灭，但，救援队里没有火系异能者。
盛清风盯着分食现场，双眼微眯：“寄生感染，竟然将怪物同噬的特性也一同寄生了。”
身边传来脚步声，孟大海拎着一身狼狈的卓三过来了。
卓三：“嗨~”
孟大海过来的时候听见了他的话，“当然，一旦寄生，那就是披着人类壳子的怪物。”
盛清风眉间思虑不减，“怪物同噬后，噬用者的能力会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可是，这些却没有。”
在场救援队成员的数量本就比守卫多，除了战斗前期因为对触手、无头守卫的不熟悉死了一些人外，现在的局面大抵是控住了。
结束战斗只会是时间问题。
这些怪物同噬后产生的能力去了哪里？
卫俊英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目的，到底...
正想着，盛清风的目光下意识往卫俊英的方向看去。
他站在断崖边，似乎正低头看着断崖之下，作为一切骚乱的起点，他倒是悠闲得很。
还是说，他在等什么？
一阵风吹来，将盛清风垂挡在额前的发丝全部吹了上去。断崖边的风会更大一些，他看见卫俊英被吹得轻咳了两声，身体往侧边避了避。
也是这一避，让他左眼处醒目的晶蓝暴露无遗。当时吃掉第一个人类后，那触手消失，在卫俊英的眼周留下了一圈冰精。
盛清风如遭雷劈。
对啊。
他怎么没有想到。
这些守卫说到底也是被卫俊英寄生的，如果同噬之后能量并无增长，那只能说明...这些能量现在全部在卫俊英手里。
在场的守卫有二三十个，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盛清风脊背生寒。
现在得赶紧阻止它们同噬。
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怪物的尸体才从悬崖上丢下去。
但...
盛清风眯眼瞧着断崖处的人影。只要这边一有动作，卫俊英恐怕会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治标不治本，若悬崖底下是另一只怪物的栖息地...总感觉那诡异的触手会从守卫再寄生到怪物身上。
前不行，退不行，还真是死局。
或者干脆，就催着卫俊英提早动手吧。
盛清风闭了下眼睛，两脚开立站好，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脚边一米内的雪忽然开始朝一个方向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掀起了风。
附近的人们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讶不已，孟大海一愣，疾步走到盛清风身边来给他护卫。
黑暗之中，思绪反而清明。
他能清楚听到每一只怪物的声音，触手朝猎物冲去时的破风声，牙齿咀嚼时的黏腻声等等，在这片雪地上全部暴露无遗。
那双灰色的眸子睁开，仿佛利剑出鞘。
地上柔软无害的雪在一瞬间便凝结成坚硬的冰锥，穿透了在场所有无头守卫的心脏。
一共十一个。
余风轻柔地从每个人类的脸上拂过，是在安慰他们的艰辛。
盛清风再次看向断崖。
只要同时消灭掉所有的怪物，就不怕它们同噬相互补充能量了。
说起来，卫先生，这还是你教给我的第一课。
断崖处，身上的联系在同一时间尽数断开，躲在左眼中的神使不满地挣了挣，带来一阵酸胀的痛楚。
卫俊英先是一愣，随后无法抑制地笑开了。
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头。
幸存下来的人们带着满腔怒火正在朝他走来，人群之后造成这一切的那人却停在原地冰冷地看着。
“哎呀哎呀，还真是出乎意料。”卫俊英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愤怒的人们开始控诉他。
卫俊英微笑地听着，正如此前在因消灭怪物立功出现在新闻播报中的模样，端庄、儒雅，即便他左脸一侧被诡异的冰精覆盖。
他问：“消灭了所有的守卫，就真的结束了吗？”
人们面面相觑，拿起武器警惕，可不管怎么问，卫俊英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盛清风远远看着，心中的预感却始终没有散去，脚边再一次升起了风。
卫俊英忽然张开双手：“这里，不还是有好多人吗。”
啪！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秒，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