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见室内收拾的算干净,便半躺在矮塌上由着蓝月归置收拾,她消化了一会被指给四阿哥的事实,想着等有机会便去信给家中报个平安,心里也渐渐的接受了,不接受又能如何呢?
傍晚时,夕阳西沉,霞光透过窗户纸映进来,韶华便起意去了院子里走走,南边墙根处立着颗槐树,看着有些年头了,想来应是建府时从别处移栽过来的,现下已经冒出了新芽,长出了新绿,且等上些时日便有洋槐花吃了。
槐树一侧靠近窗下的位置有个小花坛,里头种了些花花草草,有的还枯黄着,有的已经生出了嫩绿色的枝叶。
她住的是一进院,除了正中央这面阔五间的屋子外,后边还有着几间低矮的倒座房,是给下人们住的,倒座房一侧还种了一棵梨树,枝丫上挂着白色的点点梨花,乍一看很是壮观。
韶华仰头赏了一会子,心道在满树梨花下支一小几,摆上几盘果子点心,再喝上几杯花茶,春风拂来,倒是舒服的紧。
除了正房与倒座,院内并无厢房,不过韶华已经很满意了,五间房,依着她现下是怎么也住不满的。
在院中逛了一圈,只听耳旁有沙沙声,像绿竹摇曳,又或是其他,透过倒座房后头的院墙往后看,看不到丁点绿色,或是她想错了还是竹子太矮?且等她日后去一观吧。
晚膳前,韶光院并无人前来通传,韶华想着今晚四阿哥应是不会来了,她心中微松了口气,便净了手,待膳食摆好后自顾自动了筷子,忙碌了一日,晌午也只吃了几块糕点垫垫肚子,现下她早已饿坏了。
今儿个的晚膳是白石陪着蓝月提回来的,白石之前在膳房打过两日杂,对那里熟悉的紧,而蓝月则是跟着去认认路,熟悉熟悉,她打从记事起便贴身服侍韶华,且韶华身边现下又只她一个知根底的人,她总得立起来才行。
晚膳是四菜一汤,肉片炒鸡蛋,鱼肚煨火腿,排骨炖土豆与炖羊肉,饽饽是白糖油糕和如意卷,汤是野鸡片汤。
这时节,素菜反而少见。
韶华是个老饕,炖羊肉她吃着总觉得有些腻,动了一筷子便停了,鱼肚煨火腿倒是吃了不少,鲜滑的鱼肚配上咸香的火腿,小火慢炖,出锅后鲜的很!这道菜做起来可不算简单,且鱼肚也不好清理,应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韶华吩咐蓝月,“去打听打听,今儿个这道鱼肚煨火腿是膳房哪位师傅做的。”她今儿个才入府,比起其他三位来没有根基,若是底下有人想讨好她,品性没问题收下也不错,她也不是清高的人,总得让自己吃的好吧。
不过今儿个才第一天呢,且看以后吧,总得再观察观察。
排骨炖土豆她也吃了不少,白糖油糕和如意卷吃完了,汤也喝了两碗,野鸡片汤不知放了什么材料,香的很。
她饭量不说多大,但也绝不算小,遇到合胃口的能吃的更多。
剩下的肉片炒鸡蛋和炖羊肉她几乎没动,赏给蓝月他们了,蓝月几个喜不自胜,主子的饭食比他们底下奴才们的大锅饭可是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虽是剩菜,但也与新菜无异,几人都十分欣喜满足。
用罢了膳,韶华在屋里来回踱步上几十回,待底下人提了水来便去沐浴了,虽说今日四阿哥应是不会来了,但今儿个是她第一日入府,以防万一还是该准备着些,她素来行事周全,自是稳妥为上。
韶华沐浴时不喜人伺候,在盛京家中时便也总是亲力亲为,蓝月把换洗衣裳、香皂与澡豆、清盐、棉布巾等东西一一摆放好,便自觉退了出去。
门外的橙枝与碧雪对视一眼,问道,“蓝月姐姐,庶福晋沐浴,怎得不进去服侍?”
蓝月面上带笑,解释道,“咱们庶福晋沐浴时不喜旁人侍候。”
橙枝碧雪具点点头,表示记下,两人中碧雪年长些,心头也更活泛,她上前拉住蓝月的手,“好姐姐,你年长我们几岁,又一直服侍庶福晋,便给我们说上一说庶福晋的习惯喜恶吧。”她之前从未服侍过其他主子,只是做些杂活,这次被分到了张佳庶福晋这里,也是塞了银子找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成的,自然想着好好伺候能在庶福晋前得脸。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是一小小丫鬟也是有上进心的,向上走并不可耻,谁不想摆脱泥沼荣华富贵呢。
橙枝也在一旁附和着,蓝月也巴不得如此,她一人能做的事有限,现下两人有这个心,她自然倾囊相授。
这边韶华沐浴完,换上一身水绿色的寝衣,衣襟处、腰间与裙摆处都用金线绣着兰草与红果,揽镜一照,清丽非常。
蓝月用布巾子给她擦干头发,待晾干后又梳成一个简单的盘辫,后头则散开,只前头放上两朵粉黄绢花,再无其他装饰。
蓝月边梳头边道,“庶福晋不喜用头油,尤其就寝前与夏日里。”
碧雪橙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韶华余光看去,心下一动,待两人下去后,问蓝月,“底下几个人都如何?”
正院给选的人,她自然不知根底,但却也不能不用,蓝月一个人又劈不开两瓣四瓣顶好几个人用,只能先慢慢观察些,是忠是奸总能露出来。
蓝月把今日的事细细说了,“碧雪橙枝之前都是杂事上的丫鬟,没跟过别的主子,其中碧雪性子更机灵圆滑些,眼里也有活,橙枝稚嫩些但心性看着还算不错。白石话不多,做事看着也是个有章法的。”底下几个粗使她还没摸清。
“只第一日,也辨不出什么,后头奴婢再用心留意着。”
韶华微点头,“若是不错就慢慢用着,且我看碧雪还不错,性子圆滑不怕,这样的人只要忠心更能顶用呢。”若身边只有一堆忠心但却粗粗笨笨的人,也是不能成的。
且她身边总得有两个大丫鬟才能顶事,总得从橙枝碧雪里挑上一个的。
夜色从微黑变的彻底暗沉,院子里两侧亮起了灯,坐在炕桌旁透过窗纸向外看去,只见夜幕中点点红光分散。韶华无事可做,心也不静,索性归置起她的行李来。
其实就一小包袱,蓝月已经收拾了,韶华又一一看去,今儿个穿的桃红色旗装已经换下,还有五六件其他颜色的衣裳,有几件在宫中已经穿过了,过了两水后微微有些褪色,只还有一件以蓝色云纹料子做底,上面绣着粉色海棠花图样的旗装。
看来明儿个只能穿这件了。
也不知府中都是什么时节发月例,若是再等上些时日,自个穿什么还是个问题呢。
除了几件新打的首饰外,再就是一些碎银子和银票。银票还剩一百两,碎银子算下来也有二十多两,只看着多,但府里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光今儿个就撒下去十几两去,而且虽去膳房提饭没用银子,但这也只是第一日罢了,若以后四阿哥不来,她这里成了冷灶,不给银子只怕吃不上热乎饭呢。
原也没想着会中选,是以旧日里在家中用的首饰器具都没带,银子虽带了不少,但从盛京到京城这一路,再加上进宫里处处也要打点,只剩下这一小半了。
把钱匣子合上,韶华心里有些复杂,她上辈子母胎单身二十年,从未谈过恋爱,这辈子虽是满人家的姑奶奶没那么大规矩,但也没接触过几个男人,是以对于四阿哥胤禛她是有些排斥的,只是看着钱匣子又有些发愁。
一拍脑袋,算了,思虑多了脑袋也疲倦,且这些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时间不早了,吹灯,就寝。
韶华原以为乍一换个环境自个会睡不着,但身体却是诚实的,忙累了一天,精神和肉/体双重的累,躺在黄花梨木打的雕花架子床上,几个呼吸间便进入了梦乡。
晨起,正院。
福晋云齐正陪着胤禛用早膳,昨儿个四爷回来时已近子时了,他也没进后院,只宿在了前院,今儿一早来了正院,云齐自是好一番招待。
这两位主子用膳时都遵着规矩不言语,早膳接近尾声,胤禛放下筷子净了手,才道,“昨儿个皇阿玛指了个庶福晋?”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云齐点点头,“昨日张佳庶福晋午后进的府,妾身做主把韶光院分给了她。”
韶光院,面积可不小,李格格住的院子才是小一进的,宋格格的院子更小,两个没名没分的侍妾还和她挤在一块。
“毕竟是庶福晋,总比格格高一头,不好被格格们越过去。”云齐知道四爷重规矩,自然知道该捡什么话说。“爷看可还合适?”
胤禛点头,“福晋安排的很好。”一顿,又道,“毕竟是皇阿玛挑的人,你看着挑上些东西着人送过去吧。”
云齐自然答应,四爷让她去赏,总比越过她自己去赏强上许多,张佳庶福晋是皇上选的,四爷面上必然会看中些,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韶华一觉醒来腹中饥饿,早上便用了不少,酱菜有两碟,腌酸萝卜和辣油白菜,饽饽两盘,一盘甜口的是玫瑰馅的,一盘咸口的内里放了榆钱和一点猪肉酱,算算时节确是榆钱生长的季节了。
韶华钟爱榆钱猪肉陷的饽饽,自个便吃了小半盘,又用了些芸豆糕和春卷,喝了一小盅以老母鸡汤做底加了豆腐干丝的汤。
用罢了早膳,韶华便让白石前去打听打听昨儿个四爷回来没有,她虽没什么大志向与进取心,但也不能就做个睁眼的瞎子,且这事又没甚忌讳。
白石也没去别处,寻了膳房的吴厨子跟前的小徒弟,一问便也明了,原是昨儿个子时前院叫了夜宵,想来四爷回来时已是深夜,如此没来韶光院也是应有之义。
白石回完,韶华微一点头,一时间心下微松又有些复杂,她让蓝月剪了块碎银子给他,打听消息嘛,总归免不了银子,她总不能让底下的人花自己个的月例银子吧。
白石接过银子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这边韶华经过一夜的休整,精神头已然恢复如初了,又因接了正院的赏赐,正兴致勃勃的收拾起屋子来。
用罢早膳,正院的赏赐便下来了,有两匹细棉布,一匹云缎,一匹衣素缎,一匹潞绸和一匹宫稠,此外还有些蜡烛、炭盆、木炭、瓷器等日常器具。
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份例罢了,想来应是福晋怕她初来乍到没有份例捉襟见肘,这才借着赏赐的名头送来的。
韶华想福晋应是个周全的人。
正吩咐蓝月和橙枝将那匹湖蓝色的细棉布裁了,再绣上些花鸟鱼虫的图样,铺在炕桌和矮塌上呢,就听院门口一阵响动。
前院来了个公公,自称姓王,“给庶福晋请安,主子爷道中午来韶光院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