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风很大。
风从大厅中穿过,天花板正中悬挂着的大型水晶顶灯叮当作响。此时,室内桌椅倾倒、一地狼藉,冰山俱乐部的灯牌被流弹打坏了半边,正歪歪斜斜地挂在墙上,大厅里的霓虹彩灯已经全关了,开着日光灯,室内大亮,周围的十几号人鸦雀无声。
大厅正中的舞台上,男人身上深蓝色的燕尾服裂开了好几道口子,一把黑色长柄雨伞搁在手边,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半小时后才有手下壮着胆子走过来:“……老板,今晚还营业吗?”
科波特坐着没动,只有眼珠子突然一下向这边侧过来;他看见站在一步开外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隔了几秒才缓慢地开口:“营业?”他的声音低而嘶哑,“都已经这样了、还营你妈的业?!”
——他承认。确实,上周码头的事确实是一不小心做的有点过火了。才短短两天,蝙蝠怪物就闻着血腥味找上门来了。
蝙蝠侠……该死的蝙蝠,他确实不会直接把企鹅人怎么样,他只是在今晚恰好拜访了企鹅人,而手下们不免热情欢迎、以至于多少有些反应过度了,但不变的是结果:钻石区的冰山餐厅和企鹅赌场起码3天不能正常营业。
三天、整整三天。所有的客人、所有的钞票都会流向新城区,流向驯鹿公园——那是去年初新落成的大型度假休闲中心,是“圣诞”的地盘。
一些人不知道圣诞,这部分人往往是游客;
他们知道驯鹿公园是哥谭市最新、最大的休闲中心,临海而建,下了三门大桥不远处就是。进门就是一座立有驯鹿雕塑的大型音乐喷泉,海岸边设有海水浴场及配套的沙滩和水上娱乐项目,园区内除了多家豪华酒店、各大奢侈品专卖店也随处可见,如果你在购物中心消费,店家还会赠送一个筹码,面值不多不少,够玩一局弹球或者是转轮。
一些人认为驯鹿公园就是一座超大型的娱乐中心;
这里的赌场24小时开放,你可以在赌场办理免费的会员卡,只要在赌场里玩几把游戏,就有机会免费获得园区内豪华酒店的房券和餐券。同时,比起一些老城区的赌场,驯鹿公园的最低投注额降低了很多,钻石区的企鹅赌场的最低投注额五百一千起步,一万块钱玩不了多久就没了;而在驯鹿公园,很多赌桌的最低投注额只要五十块,一两千块就能玩上一整晚;而乘电梯上楼就是购物中心,客人可以直接使用筹码消费。
而在另一些人看来,“圣诞”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更多的时候类似于“银行”。
无论是什么样的钱,只需要联系某些号码、给一定比例的佣金,再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拿到一些特殊的筹码——比如某种印着圣诞树图标的圆形筹码,每一枚都可以在指定银行兑到1000美金。
建在交通要道附近的驯鹿公园不仅为哥谭市引来游客,每年还是榜上有名的纳税大户。而自从驯鹿公园开始营业,冰山俱乐部赌场和夜店的利润和客流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换一种说法,在这些方面,圣诞几乎已经取代了企鹅;
比起以做武器交易发展起来的企鹅人,圣诞本就是以金融业务起家的。
科波特等着手下清点这一批剩下的筹码;有个不长眼的往库房里扔了个手雷,把东西炸坏了很多,而圣诞不收坏币,除了地上那具尸体,这损失的几百万当然还得算在蝙蝠头上。
“打个电话联系银行,问清楚明天有几家银行能按时出账;天亮了就马上分批派人把筹码兑完。”企鹅人的脸色糟糕透顶。他从台上走下来,鞋底碾过一地的碎玻璃渣,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12点前我要看到我的钞票。”
一年365天,哥谭有300天都在下雨。
布鲁斯下午三点多到公司,但是没有在顶层办公室找到人;总裁办的人告诉他斯特凡诺今天没有来办公室。
新来的小秘书不太识人眼色,把人晾在门口也不知道先请进来。瑞贝卡过了两分钟才看到来的是大少爷,她赶紧走过来、然后喊小秘书去煮咖啡。
“别麻烦了,人不在我就走了。”韦恩大少爷接连两天在公司露脸实属罕见。今天不是开会,男人没整的像昨天那么正式,头发随便用手抓了个型,衬衫毛衣外面加了一件深色的长风衣,他待人一贯态度很好、配上这张脸,足以把吃这套的人迷得神魂颠倒——就和刚才的小秘书一样,有问有答,再聊上几句家底都要掀出来了。
“先生今天下午没来办公室。您有需要的话直接联系他会方便一些。”瑞贝卡看起来一脸歉意。
布鲁斯明白了。
他没有等咖啡送来就告辞了,离开之前去他自己的办公室待了一会。
虽然整个公司都知道大少爷不管事、不担实职,作为董事会成员也只挂了个“顾问”的虚名,但行政部门还是客客气气地在40层给他安排了一间专属的办公室,门上端端正正地钉了个门牌。办公室的位置刚好在大楼的一个角上,因此房间的两面都是玻璃幕墙,景色很好,一眼可以看尽大半个哥谭。
男人站在办公桌前,雨水正一丝一丝地粘在窗上。桌面上手机轻微震动一下,他拿起来看,是斯特凡诺回的消息:【在。你直接过来。】
布鲁斯简短地回了一个“好”。
他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就到了。
雨天的光线比往常更暗,布鲁斯到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开了灯。屋内开了很足的暖气,温度几乎让人觉得有点太热了,年轻人在沙发上没动,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电脑,然后转头过来看他:“怎么了?”
“难得在公司见不到你。”
“好吧。”摆脱了领带和发胶,斯特凡诺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只不过虽然他语气轻松,脸色看起来却不太好,“早上把事情办完,下午就比较空闲,剩下的带回来做也是一样的。主要是腿很痛,不想出门了。”
斯特凡诺在十几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车祸,肇事司机醉酒驾驶,获刑两年。而少年膝盖粉碎性骨折,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学会重新走路。
那段时间正是布鲁斯外出游学的几年,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六七年后了。
这些事情说出来只要两三个简单的句子,但词语的重量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时,在返回哥谭的途中,阿尔弗雷德在私人飞机上同他说起这件事。橙黄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进舷窗,却没有为机舱内部带来丝毫温度。
“……”年轻男人一时失语。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觉得喉头艰涩,“他——”
“斯特凡诺少爷前年已经搬出去住了。”管家先生语气平静地说出第二件事,“他现在在集团工作,说住在庄园太远,每天来回跑很麻烦。基本上只有节假日会回来住。”
“……”
“你今天让我接你回来。我没有告诉他。一是最近哥谭一直下雨,他的伤口痛,基本不会出门。”阿尔弗雷德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他,“还有一点,我认为有些话需要你自己说、问题如何解决也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毕竟我没有兄弟。”
“我今天本来想邀请你吃晚餐,现在看起来是不大可能了。”走进门,韦恩先生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后走向中岛台,熟门熟路地开始烧水泡茶。
“吃个饭的事情搞这么正式。打个电话不就好了。”见不是什么要紧事,斯特凡诺说着话便重新低头,继续看之前电脑上没看完的材料。
“一个月也见不到你回来两次。”没过多久,布鲁斯拿着两个杯子走过来,把杯子放在对方伸手就能够得到的桌面上。
“一周五天、四天加班,偶尔也为我考虑一下好吗。”他端起那只杯子,才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下次来喝水就好了,别糟蹋我的茶叶。”
大少爷泡茶水平烂的可以,再好的茶叶经过他的手也是香气全无,不是浓得发苦就是毫无味道。黑发的年轻男人摊了下手:“别这么挑剔。有的喝就不错了。”
“旁边有咖啡机,你可以学一下。”
“懒得学。还是热水加茶叶来的简单。”
晚餐变下午茶,两人闲聊几句,天色很快就黑下来了。走之前布鲁斯终于想起有什么东西被他忘在车上了,下楼去找了东西又回来,把从大宅带来的几个盒子分门别类地塞进冰箱里。
“早点休息。”他说。男人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手。门廊上的感应灯还没来得及亮起来,阴影从门缝里流淌进来,亲吻他的鞋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