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卫身上有个铁律。
人一旦幸福过头就会倒大霉。
能量守恒定律诚不欺我。
此时锅碗瓢盆在半空中飞过来飞过去,吵闹声不绝于耳,尖叫和哭泣交汇在一处,小小的商店前比大卖场还热闹。
这场闹剧引来不少人围观。
而我,躺在风暴的中心。
好累,先睡一觉算了。
“都别吵了,我姐昏过去了!”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醒来已经待在医院了,额头上的阵阵疼痛提醒我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困了睡着,而是被人用什么砸晕了。
“像什么话!”
“真的太不应该了阿姨。”
护士进门前瞪了门外的众人一眼,我看见她就乐了,老熟人啊。
“醒啦,醒了就好。”
护士拉开门找家属,卫老二探出脑袋惊喜道:
“妈,姐醒了。”
“有你们什么事儿,让开点!”
卫婷婷伸手推开卫老二的脑袋,她衣服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疼不疼啊姐,这脑袋一个月遭两次重击会不会怎么样,不能留下后遗症吧,本来脑子就不聪明,这下可……”
“松手,刚缝的针。”
阿良哥紧随其后,他轻轻拂开卫婷婷的手。
时间拉回上班之前,盛老三要外出谈业务早早就走了,我刚要踩着点出门,卫老二和我父母忽然出现在楼梯口。
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还没想好以什么话做开场白,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开口了。
“许久不见了,汾汾。”
我垮下脸,冷冷回绝。
“有什么好见的,你们都一样。”
盛汲势微微一笑,像主人一样走在前方为我家里人引路。
“老大,你这屋子怎么那么破啊?”
我爸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许是不怎么操心,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过多痕迹,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他背着手在屋里绕了好几圈。
“能住就行,是吧汾汾。”
葛芸云拧开保温杯浅抿一口,她温婉又大方。
有点烦人,前段时间还在大宅撕破脸,今天就拉着手喊妹妹你说呢。
我说能不能滚出去,看着你们就烦。
“你怎么说话呢,要不是你二哥我们还找不到你呢!”
我妈上来就拧我胳膊,她偷瞄盛汲势两口子脸色的模样被我收入眼中。
在我的记忆里,我妈一直是个情绪不大稳定的人,要不说我们俩是母女呢,我也很不稳定。
她鲜少有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惹恼盛汲势两口子。
“我一直就这么说话,老二你别看了,就你这样的人家能高看你一眼?”
葛芸云这种散发着成熟知性美的女性属于是卫老二难以企及的月光,人嘛,越没见过什么越盯着瞧,他冒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葛芸云身上。
“卫汾汾,怎么说你弟呢!”
我没理她,站在门口作势要报警。
“欸你这孩子!”
“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我冲屋里的几人一笑,讥讽道:
“很难懂事啊,再懂点事儿我就要死这儿了。”
以前跟他们顶嘴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个时候的心境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我边说边流泪,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能说那么狠的话。
现在不一样了,看着我爸责备的目光落在我妈身上,她胸膛剧烈起伏马上要发作的样子。
爽就一个字,谁怼谁知道。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姨站在楼道里发出一声惊呼,我妈脸上的阴云拂去,望向三姨的眼里满是不耐,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在期间放松身体。
“喊什么,回来就回来,大惊小怪的毛病这个年纪都改不掉。”
……我讲话刻薄的毛病可能是打娘胎带来的。
“哦哦哦,吃早饭了吗,没吃我那边才煮好,上我那儿去说呗。”
三姨无措地搓搓手,我有意拦在她身前挡住我妈嫌弃的目光。
“态度好点吧,人家又没惹你。”
“没事,没事。”
三姨连说两个没事,她抓着我的手臂往后拉。
“三姨我想吃你做的饭,香辣蟹!”
卫老二小嘴叭叭就开始报菜名,三姨连声说好,还问我妈想吃什么,她一甩头发从三姨旁边走过。
“吃吃吃,在外饿着你了。”
人太多三姨家坐不下,卫婷婷抱着手臂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小卖店。
“行了婷婷,闹什么脾气都是一家人。”
“谁跟他们是一家人,还吃呢,人家都欺负到你姐头上了!”
卫婷婷斜眼睨着蹲在角落里吃面条的卫老二,他吃相跟小猪拱食似的,我离远了些,生怕汤汁溅身上。
“不会啊,葛姐和二哥人特别好,我们刚落地就带我们去玩儿,还给我买衣服买鞋子呢。”
快乐的小猪含糊不清道,我和卫婷婷同时扶额。
“卫汾汾又给你交学费又给你买手机买电脑你就记不得她一点好是不是!”
“那她是我姐姐,这些事情是她应该做的啊。”
快乐的小猪眨巴着他那双假装天真无邪的眼,我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碗扔出去。
“我欠你的?”
“你都是当姐姐的人,怎么还没婆家人待你弟弟好,像什么样子嘛!”
我爸不吭声,坐在门外抽闷烟,我妈可算又能抓着我劈头盖脸的骂,双手叉腰站在小卖店门外喋喋不休。
“结了婚就断联系你真是长本事,怎么我们家里是见不得人还是会贪你什么,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要为老二学费跑来跑去!”
“那你可以不生啊,生了就要养,我现在也有自己孩子自己家,我跟我老公不养孩子养老二是吧?”
道德绑架谁不会,我妈脸色瞬间一变。
“哦你还要跟那个混账东西接着过啊,小盛都跟我们说了,你们俩感情不好,哦前几天有小三,那后面会不会有小四、小五,趁早要笔钱离了得,你年纪不大回去还能找。”
我妈提起盛汲叙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盛汲势说都是一个爹看看人家过得多美满,我跟着盛老三纯活该,还不如离了再嫁。
我爸在旁边帮腔,说之前那个事他们都知道了,盛汲叙不是良人,要是他能和盛汲势一样就好了,品行还算过得去,对妻子爱护体贴。
盛汲势谦逊地说哪里哪里,叔叔阿姨谬赞了。
“阿叙是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汾汾是个好姑娘,确实是阿叙对不住她。”
嘶……
好假,假的我都要吐了。
刚想抖点盛汲势的烂事,三姨闻声从店铺里走出来,她在围裙上擦擦还湿着的手,不敢和我妈对视。
“也不是,他、他现在对汾汾挺好的,对孩子也……”
“合着不是你姑娘你不心疼是吧,我姑娘跟这种烂人混在一起,都不晓得那个烂人教她什么,连家里都不联系了,你自己嫁个烂东西还想看着我闺女烂,呸!”
我爸突然跳起来对着三姨发难,说出口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妈就在旁边袖手旁观,冷冷看着自己的亲姐妹被丈夫责骂。
大庭广众的,我想要上前拦一拦,三姨却主动解释,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结结巴巴道: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还是要尊重汾……”
响亮的巴掌声引来路人侧目,三姨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妈。
女人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得五官都扭成一团,眼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生下来的!不需要你来教我!”
“不需要你怎么教我们,以前没钱把婷婷养在我们家,现在想来你们哪儿是没钱啊,爹跟儿子玩……”
只感觉一股血直直冲上大脑,我没办法过多思考,只凭直觉提起背包砸向父亲宽厚的脊背。
“闭嘴!”
“卫汾汾你疯了!”我妈尖叫着躲开抡过来的包,卫婷婷惊讶瞪大眼睛,她定定看着三姨似要从她那儿得到否定的回答。
可三姨什么都没说,她的脑袋又垂下几分,恨不得钻到地底去躲避卫婷婷的目光。
无言的愤怒在婷婷身体里迸裂开,她迷茫的打量周围的每一个人,当看到我的时候,那双机灵的眼眸倏地红了,她像是被抽走鱼线的木偶,瘫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那一声声泣血的哀鸣落在耳朵里,我全身骨头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疼痛,不禁蜷起身子向她靠近。
我已经顾不上周围有人朝这边来,环抱住濒临崩溃的卫婷婷颤声安抚。
“卫婷婷我们是亲姐妹对不对?”
“你看着我,我们就是亲姐妹!”
“卫婷婷!”
趴在地上哀啼的鸟儿被拉回些许的理智,她用力握住我的手,像是抱住救命的稻草。
”你们是什么是,我们老卫家可没有这种人。”
“就是,你们高家可要点脸吧,姑娘和儿子骗人钱私奔,婷婷我们以前可没教你做小三。”
一句接着一句的冷嘲像是巴掌扇在我脸上。
心头忽地一颤,如果他们今天骂的是我,我可能都不会有那么窒息那么难受,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你们说什么呢!”女人的怒号和拍打身体的声音交错,卫老二一声怪叫。
“妈!三姨打着我了!”
我紧紧抱着卫婷婷,恨不得将她塞进肚子里保护起来,她身子不停颤抖,发出害怕的呜咽。
“有完没完……”“当”
我扭头刚想冲那边打的不可开交的几人喊话,脑袋“当”一声受到重击,葛芸云和盛汲势也吓一跳。
“谁打着我姐了!”
“哎卫汾汾,别睡啊!”
“快住手,出人命了!”
所有动静传回耳朵里只剩下一阵阵嗡鸣,我直直向后倒去,望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锅碗瓢盆和遮挡住天空的一个个脑袋。
都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