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包鸡已经煮好,福珠把晾凉的猪肚从中间剖开,将整鸡取出剁成块,猪肚切成条,再放回原汤中煮上两刻钟。
腌笃鲜出锅时撒入剁碎的葱花,鲜的可以掉眉毛。胖厨娘和瘦厨娘忍了两个时辰了,这道菜出锅时,两人一左一右凑过头来。福珠哭笑不得,幸好自己多做了些:“婶子,你们拿个碗吧,咱们尝尝味道。”
要说能盛出多少,是不现实的,对于两厨娘来说,能尝尝味道就已知足。
凉拌虾仁儿只需将虾子煮熟后拨出脆嫩的虾仁,胖厨娘和瘦厨娘动作熟练,虾子深受当朝贵族人群的喜爱,一般烹炒食用,白灼没有什么滋味,众人排斥。
不过福珠转手又调制了酱汁,在碗里倒入酱油、陈醋、白糖、胡椒粉、辣椒面、蒜末,最后和入温水,与黄瓜条和嫩玉米粒搅拌,给虾仁穿上了红嫁衣,光是看着嘴唇都感觉到了酥麻。
白灼茼蒿和虎皮青椒是纯素菜,茼蒿摘掉老根,叶子嫩的很,没有坏的,锅中加入盐和清水煮开后将茼蒿焯至半熟,再将蒜末与调味爆香,淋在码齐的茼蒿上就成了。
青椒掐头去尾,煎至表面微微皱起,皮肉分离,呈虎纹状,倒入酱汁,焖至收汁,这才算烧到食客嘴里。
胖瘦厨娘将三道菜送至花厅,退下后迫不及待回到厨房,只为那口腌笃鲜。
肚包鸡出锅时撒上芫菜提香,奶白汤中一点绿,闻到的是乳油香,感受到的是生机。
陆岸端着厚厚的砂锅,福珠跟着他来到正屋,听陆离传话,食客想见一见她,福珠也隐隐感觉到,她要见的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虽有紧张,但也略有激动,毕竟要见到大人物了不是。
哪知,屋里入目的是狼吞虎咽的老人们,陆离坐在下手的地方,手边已经堆了两个空饭碗。
众人见一柳眉杏眼的姑娘惊讶地看着自己,也稍作收敛,安御医还瞪了眼沈夫子。
福珠认出了救原主的胖郎中,也就是安御医。陆离见她微微发愣,开口道:“先生,这便是做菜的董娘子。”
陆离口中的先生便是宁王,他自小体弱,在宴会被陆林捉弄晕倒,让祁将军家的儿子祁靖遇到,二人由此成为朋友,也阴长阳错拜了宁王做了先生。
福珠向众人行礼,陆离又依次介绍到:“这位是安御医、沈夫子和胡县令。”
“各位大人好!”说完又行礼对安御医道:“多谢御医救命之恩”
胖郎中一愣,仔细端详福珠:“你是那个磕破头的丫头!”他对这丫头印象深刻,当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头上流着汨汨的血。
当时他也以为这姑娘救不过来了,没想到两个月不见,眼前的姑娘鹅蛋脸,脸颊鼓鼓的,个子也窜了不少。
“对,就是我,您都没有收我的诊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福珠还记得那个胖郎中匆匆跑掉的身影:“不知诊金几何,这是一定要付给您的!”
“你真要还我诊金?”安御医笑眯眯道,让福珠有点发毛是怎么回事?
“那你给我做菜吧,我什么都不缺,更不缺银子!”在众人觉得这厮得寸进尺之时,他越过吃空的盘子,给自己盛了碗肚包鸡。
陆离听了刚要替福珠解围,没来得及开口,沈夫子的先张嘴了:“安御医,董娘子有自己的摊子,不是厨娘,岂能专门给你做饭?”他为人正直,从不拐弯抹角,所以官场不顺,索性来到这郊外,办起了学堂,但他也不会承认有点嫉妒胖郎中的缘故。
尝了一口肚包鸡,五脏六腑都温暖了许多,安御医心情不错,难得没有怼沈夫子:“谁说让专门给我做菜?每天让她把吃食做好,我派人去取就行”
他那馋嘴样,让在座各位都忍不住盛汤喝了,矜持什么的在美食面前算的什么?
“好,正好下月我打算在码头盘个食铺,到时候送菜就更方便了!”福珠知道这胖郎中心的不坏,而且是个贪嘴的。
众人一听,开食铺?那以后的美食有着落了,宁王也暗自开心,这里就他的地位最高,不想端着也得端着。
刚才还在嫉妒胖郎中的沈夫子喝了口汤:“腌笃鲜是把春天的鲜喝进嘴里,这道汤则是将春天的暖融入怀里,这里边的是什么,毛绒绒的,嚼起来咯吱咯吱的?”
“这道菜名叫肚包鸡,是将整鸡塞入洗净的猪肚炖熟后,再把鸡肉和猪肚切块入原汤熬制而成,最是养胃不过”
“我还是觉得刚才那腌笃鲜更好,笋块脆生生的。”宁王回味道。
福珠见腌笃鲜的砂锅只剩下干巴巴的锅底:“这道菜为春日限定,错过便只待来年了。”
胡县令问:“这其中的肉肥而不腻,是驴肉吗?”
福珠就知道他们尝不出来,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不瞒大人说,今日所有荤菜,除了葱爆羊肉和糖醋鱼外,都是猪肉做的!”
陆离倒是平静如常,剩下的四人毫无嫌弃,胡县令还道:“平生第一次尝到如此味美的猪肉,哪里还有?”
福珠看了陆离一眼答到:“现在一线天酒楼有猪肉菜售卖,各位大人要是想食可移步酒楼。”
宁王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竟给陆小子宣扬酒楼,陆离也是诧异地看着福珠,难得被众人看的不好意思,他清咳一声:“听说沈夫子最近要收一批新学童了?”
陆离见到过董鹄在沙地上写的字,也听福珠提起过想送弟弟去学堂,所以他借机将沈夫子引荐给福珠。
“我倒是想收,谁知附近的孩子学了几天全跑了,孺子不可教也!”沈夫子道
福珠听陆离的话头就知道这哪是让她还人情,明明是变相帮她:“沈夫子,我小弟和堂弟也想入学堂,不知您可收啊?”
“收是收的,不过别到时候又想那些孩子似的跑了。我可不像国子监那帮人,还来打手板那套,学与不学全看自己!”
这点福珠倒是认可,前世老师苦口婆心地上班课,下边的学生一点都听不进去。
“您放心,他们自是知道机会来之不易的。”福珠点头道
席面已吃个精光,胖瘦两厨娘拿来一摞玉米饼,极薄极脆,轻轻一碰就散了。刚才等汤的间隙,福珠烙了些玉米面饼,想把它烙的薄如纸,很考验功底,这是福珠前世和福利院妈妈学的。
薄饼中卷入一片肥肉,撒上盐粒,薄饼的脆中和了肥肉的油腻,而油脂的醇香又乳化了饼的干涩。听福利院妈妈说,小的时候过年来上一块,幸福极了。
果然,这群京城人骨子里带着北方人的口味偏好,尤其是宁王,他母妃来自民间,只在他小时候做过,后来怕人笑话,便再也没烙过。
一眨眼,母妃离开后,便再没尝过这味道,一块卷饼吃完,竟有泪花闪出。
福珠慌了,陆离拍拍她的肩膀,悄悄告诉她无事。
宁王忙说:“丫头玉米饼做的好,是我想起往事罢了!”
胡县令也岔话题:“单吃薄饼也越嚼越香,办公时吃一片,批阅官文都不枯燥了。”
胖郎中和沈老头像松鼠似的,嗑个不停。只有陆离,吃个薄饼也风度翩翩,其实他内心在想:董娘子做什么我食着都好,我还尝过好几道你们没见过的!
最后福珠做主,将剩下的玉米薄饼和肥肉片都给宁王打包带走了,剩下三人幽怨地看着她,福珠干笑了两声道:“下次,下次给三位大人带!”
这次是福珠和陆离乘一辆马车回的,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陆离打破这份沉默道:“五日后,记得带着他们来茅草屋这里见沈夫子,才学是其次,沈夫子不重这些。”
福珠认真听着陆离的话,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肩头,白皙的脖颈上像落了一层金粉,马车的窗沿没有挡住的夕阳恰好投在她挺立的鼻梁,像带了半张假面舞会的面具。
耳边的声音没有继续,福珠蹙眉看陆离,真是美人蹙间秋波水,眼含半怨,唇珠一点,道是风情无限。
陆离归魂,接着说:“沈夫子是状元出身,但性情真挚,他的学生要合他眼缘,所以他要看过才决定收不收。”
见福珠担心起来,陆离又说到:“所谓合眼缘是看学童是否有德,你不用担心,我见那俩孩子都被教的很好。”
“多谢陆公子相助,算上这次,已经帮了我两次了,不知如何相报?”福珠鼓了鼓嘴问
“那便再给做一次糖醋鱼,这次来晚了,只剩下鱼骨。”没吃到福珠的菜,面上还是那个潇洒的陆公子,心里却计较的很。
“好,那下次我单独做给你吃!”
“单独”这两个字让陆公子的嘴角微微翘起,是怎么都按不下的。
福珠心里也暗暗思考:陆公子人美心也善,以后还要给他多多献上食方,让他多多赚钱。
再没有比赚钱更开心的事了!
迎着夕阳,马车哒哒载着心情愉悦的两人回到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