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情已经搬出来一周了,只生活在剧组周围的酒店。
唐念卿仍然做着经纪人的工作,帮他和剧组对接、安排行程,《逐风》也是他给陈道情接的戏,但这就快要开机了,唐念卿只和他通过手机交流,面都没露过,陈道情也给他发过工作之外的消息—
“唐哥,消消气(小猫哭哭)”
“唐哥,我下次不敢了(小猫委屈)”
“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猫哀求)”
…
唐念卿到最后只说———
“多反省反省。”
陈道情也是真没了办法,只能认认真真拍戏。
《逐风》的故事结构和《绿叶》很像,只是前者的核心角色只有一个人,这部电影则是一对“兄弟”。
相较《绿叶》灰暗的基底,《逐风》更明媚阳光。
故事从林寒枝饰演的弟弟“陆续”的视角展开。
他和哥哥“陆文”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个人性格迥异,弟弟陆续胆小怯懦,对外在的一切都很敏感,但哥哥陆文则有超出其年龄的成熟。
两个人本来是亲密的好兄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陆续的性别意识模糊,对哥哥产生了超出亲情的感情,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两个人的关系欲渐复杂…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很具有挑战性的电影,其中包含的同性色彩不言而喻。
据说这个剧本陈沉很早就写好了,但苦于内地题材限制和难以找到合适的班底,便一直搁置到现在,仿佛就是专门为了林寒枝留的。
姚长孝被问到为什么要接下这部可能会让他晚节不保的电影时,也只说是为了老朋友之托。
敏感刺激的题材,金牌制作的班底,再加上复出的林寒枝和风头正盛的陈道情,《逐风》很快成了各大明星争相想咬下一口的大饼,唐亦是投资的大头,有好饼当然会首选自家的艺人。
于是在开机的第一天,陈道情同时见到了唐念卿,王之鹤,以及蔡邢和赵胜。
后三个人都是临时塞进来演个小配角的,王之鹤的戏份还稍微多点,演他们邻居家的儿子,赵胜演两个主角的爸爸,都还算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而蔡邢…
“什么?我只有五场戏?!”
在听到场务过来告诉他演的只是个戏份少得可怜的街溜子时蔡邢直接跳了起来。
他都几个月没通告了,低声下气求了经纪人好久才换来的角色居然只是个拍两天就结束了的炮灰!?
“其实也不是两天就可以拍完的,”
这个场务就是之前蔡邢拍mv时被折磨的场务,他努力压抑住声音里的幸灾乐祸。
“因为要配合两位主演的时间,所以可能要在剧组待一个星期左右…”
王之鹤看着他这样子,有预感似的往旁边移。
果不其然,蔡邢看都不看一眼就猛地侧身往后走,要是王之鹤刚才不动的话,肯定会被撞到。
眼看着蔡邢走远,陈道情拉进了和王之鹤的距离。
“他以前也这样?”
“以前和我拍戏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王之鹤闭了嘴走开,好像有谁威胁他不能和陈道情说话一样。
唐念卿目睹了全程,看看行为诡异的王之鹤,又看看对他的回来意料之中的陈道情,试探性的语气:
“你这么笃定我会回来?”
“因为有人帮我来劝唐哥了。”
陈道情笑得无辜,把手里准备好的拿铁递给唐念卿。
今天拍的第一场戏是林寒枝和赵胜,还有另一位扮演他们母亲的女演员,三个人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戏,琐碎的日常对话,林寒枝不愧是能拍《绿叶》的演员,将陆续这个时刻担心幸福家庭会被自己的畸形感情破坏,患得患失的少年的状态诠释得很好,两位老戏骨也是飙戏飙得畅快。
试图用一家之主的权威凌驾所有人之上的父亲,看似正常但早已变得精神质的母亲,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一顿饭,聊的明明是同一个话题,三个人却各有所求。
陈道情和唐念卿就坐在监视器后不起眼的一角看他们,两个人都喜欢观摩别人演戏,这次却和戏里的人一样,嘴上悄悄聊着别的东西。
“你当初选择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唐哥不相信我吗?”
“情情,你到底是为了让自己更像林寒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把你当成弟弟看,已经容忍了你太多,如果理由是前者,或者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当时说的理由,我就会果断辞去你的经纪人一职,重新回去带寒枝,
我现在之所以还在这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一定有其他的理由,如果你在他们演完这场戏之前还不说,我立马辞职。”
唐念卿眼睛看着前方,一眨不眨,最多还有五分钟他们就把这场戏演完了。
陈道情用吸管戳着拿铁里的冰块,听冰块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手心里起了水渍。
“我在几年前见过唐哥你,但你应该不记得,那时候你还在带林寒枝,我是个群演,应该是在xx市拍一个古装戏的时候,那天下了雨,所有群演在搭的棚子了等了很久,但主演最后说身体不好不来了,所有人都在骂,不拍的话这一天就算白等了,但我们准备走的时候来了一辆车,
唐哥你当时穿的西装,给每个群演订了饭,发了红包,向我们替演员鞠躬道歉,当时群演有五十多个人,都说没从遇到过你这么有责任心的经纪人,所以我想选你,你是最好的经纪人。”
唐念卿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林寒枝刚出道的时候的确身体不好,有时候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休息,这样的事他做过太多了,并不记得陈道情说的具体是哪个片场哪一天。
陈道情的表情不像假的,但…
“《祭罗》的游戏作者呢?你为什么觉得他能来劝我?”
“因为D老师和我合作过,对我印象不错,而且我觉得…D老师说的那个给他灵感的朋友,唐哥你似乎认识?”
“谁?”
“咔—下一场请陈老师准备!”
场务的大嗓门打断了他们,陈道情站起来朝唐念卿摆摆手。
“在我说之前唐哥你要一直当我的经纪人,我觉得唐哥你不会甩手不干的时候再说吧。”
他换上了道具组准备的衣服,开始拍和林寒枝的对手戏。
开场前两个人先在哥哥陆文的房间里活动活动,等待灯光老师准备就绪。
“你和唐哥刚刚在聊什么?”
“我说让唐哥不要当你的经纪人。”
“要论起来你不一定赢得过我。”
“经纪人还是金主?”
林寒枝摸了摸他的下巴。
“当然是演技。”
“开始——”
这场戏的内容很含蓄。
往简单了说,是弟弟发现自己对哥哥的感情不正常后进入哥哥房间的不自然,往复杂了说,是对哥哥这个受父母喜欢、同学欢迎的三好学生的嫉妒,又是发现自己也可悲地喜欢上哥哥的痛苦和挣扎。
“你来干什么?”
陆文揉了揉眼睛,放摘下眼镜,头也不回,语气不耐。
“爸说让我来和你交流交流…”
陆续声音怯怯的,生怕惹哥哥不高兴。
望着只隔着一张床的背影,他的眼神控制不住地乱瞟,窥探哥哥房间里的一切。
飞机模型、堆成山的书本、整洁的床单…
陆文不常回来,他喜欢住校,在放假的时间也一个人待在房间做自己的事。
“交流完了吗?”
“啊,没有…爸说让你教我学习…”
“学习?我学理科你学文科,我高三你高一,我能教你什么?一周学六天都学不会,我教你一个小时你就会了?”
“那我出去吧…”
姚长孝提前喊了“咔”,明明他们还有一大段没演,两个主演过来听他说有什么问题。
但姚长孝思考了半天,他一向能直接找到演员的问题说出来,但这次左思右想都没想到有什么问题。
“姚导,你要喝点茶再想吗?”
林寒枝很熟悉他的拍戏习惯,招呼着自己的助理从房车上搬下了一张功夫茶桌,插上电源,当场开始煮水煎茶。
上好的白茶气味清香,姚长孝也不推脱,自然喝了下去。
其余人看得目瞪口呆。
王之鹤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也听说过林寒枝到后来排场很大,但是直接现场搬张功夫茶桌煎茶?
“嗯…这茶不错,但这戏,你们俩演的不算差,但差在哪儿呢?”
他边喝边摇头沉思,最终让他们将就演了下去,一演就是几天。
两个主演的发挥和为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觉得两人挺好的,也不耍大牌,对工作人员都不错。
但带过林寒枝的唐念卿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林寒枝对陈道情,敌意很大。
虽然演员感觉发挥不好想要重来是常有的事,但每次林寒枝叫“咔”的时间都很巧,刚好卡在需要陈道情消耗大量情绪和力气去说台词的中途,反复几次。
同为演员的他应该知道这是很不尊重对手演员的表现。
除此之外,他的表演也发生了变化。
同一场戏,同一种情绪,他选择了更偷懒的表演方法。
也不是说演员不可以偷懒,但是这部电影本身就注重情绪和氛围的塑造,姚长孝的导演风格也更趋向抓住每个演员的特质,不断放大,需要的是细腻而不是偷懒的表演。
又是一天的拍摄日程结束,林寒枝上房车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位熟人。
“我们聊一下?”
云景酒楼,唐念卿抿着唇,面不改色。
“唐哥,是生气我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吗?”
林寒枝从桌下提出一个礼物袋给唐念卿,上面的logo是某奢牌。
“你为什么要故意刁难陈道情?别狡辩,我看得出来。”
“唐哥,你还不知道他和顾总的事吧?他…”
“我知道,但我现在在问你们俩的事。”
林寒枝眉头皱紧,满脸不可思议。
“如果是以前的你,你不会允许艺人找金主的。”
“如果是以前的你,你也不会刁难后辈。”
唐念卿这是打定主意不念旧情了 ,林寒枝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淡然一点。
“那唐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针对他了,他没错,甚至还有点可怜,但他挡了我的道,唐哥你也知道同类型的演员注定只能是竞争对手,况且我现在想要复出只能靠一个人,他却已经有改变这个人的能力了,我只能让他知难而退。”
“改变?他改变谁了?”
林寒枝眼里微微诧异,难道自己多想了?
“唐哥你当年一直拦着的那个人啊,我能感觉出来他已经陷进去不少了。”
“顾琛?狗还能被人改变?”
“狗不会被改变,但会被驯服,如果唐哥你硬要这么说的话。”
唐念卿沉思了一阵 ,摇摇头。
“顾琛这种人不会被驯服,他就是条疯狗,我当年那么努力拦着他接近你,结果到头来你自己找上了他,和他搅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
“对,但我想利用他,唐哥你不会明白这段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婚姻让我意识到了什么,以爱之名的甜言蜜语全是陷阱,要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只能通过交易和利用,我不想让我唯一可以利用的人被别人驯服,你不也希望现在带的演员离开他吗?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