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路灯的光在地上被拉长。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回寝室，死气沉沉的教学楼少有地爆发出活人气息。
“文哥！你弟来了！”
每个走出教室的人在拐角处看到蹲着的陆续时，都要拐回去朝教室里还坐在位置上不动的人吼一嗓子。
陆续蹲在拐角，连忙朝那些率先向他打招呼的师兄师姐点头笑笑，期盼的目光又不时往教室里的哥哥望去。
陆文纹丝不动，把最后一套卷子做完对完答案后后，已经下晚自习半个多小时了，而比他早下晚自习半个小时的陆续，已经蹲了一个小时。
“走吧。”
陆文走过蹲着的小人，听到他的声音后陆续才猛地站起来。
眼前一黑，低血压是高中生的通病。
陆续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失去方向感，周围又没有能抓的地方，摇摇晃晃的。
陆文扶住了他，陆续在哥哥的身上靠了一会，才慢慢恢复过来。
“平时多锻炼，总这样不行啊。”
“嗯…”
陆文越看这个不说话只知道听别人话的弟弟就来气，又闷脑子又不灵通。
“不要只说嗯，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觉得哥说的对啊，”陆续还靠在他身上不动，“爸妈和王姨李叔都说你什么都是对的。”
“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我以后上大学去了你一个人在学校又听谁的话？”
兄弟俩紧紧靠在一起，慢慢下楼梯，走出校门准备回家。
数学不好的陆续开始在心里数着离哥高考还有多少天，原来只有这么短的日子啊…
其实陆文本来是住校的，方便他节约时间来学习，但陆续上了高中后怎么也融入不进寝室，最后只能走读，陆文也就陪着他一起了。
“如果哥就在…”
“什么？”
“我说哥回去给我煮面吧。”
“自己煮，我还要复盘一下。”
“可我不会煎哥你煎的那种鸡蛋…”
“那就别吃煎鸡蛋啊，大晚上的别吃那么油腻。”
…
两个人有一言没一语地闲聊着回了家。
陆续看向哥哥和自己的脚步。
如果哥就在他们本地上大学就好了，虽然哥一直想去的是另一所高校。
但万一，哥就能为了他在本地上学呢？就像哥为了他放弃住宿一样。
姚长孝一喊咔，林寒枝就迅速拉开了和陈道情的距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朝相反的方向走。
中场休息一个半小时。
陈道情和林寒枝都穿着短袖校服，加上他们本身就有点像，还真像对上高中的兄弟。
唐念卿给他带了盒还热乎的小馄饨，皮薄馅大，配了个可爱的小勺子，陈道情就穿着校服慢慢舀着吃。
“唐哥，你知道林寒枝是中日混血吗？”
“问这个做什么？”
唐念卿看向对面林寒枝。
“他父亲是个甜点师，在日本还挺有名的。”
“那他当年，和顾总有什么往来吗？”
“当年…”
唐念卿停顿了一下。
“那贱狗很喜欢他啊，什么都送，天天跑片场来想看他，都被我拦了没见过几面，那时候的寒枝虽然看着挺冷的，但人真的很傻，演戏对他来说是个新鲜玩意，一个人跑到内地来追梦，我能看出来他有天赋，但很快就会腻，后来果然追爱去了。”
宋言在旁边听八卦，追问道：
“那林哥当时喜欢顾总吗？听坊间传闻说他非常讨厌顾总啊！”
唐念卿摇摇头。
“不喜欢，但没有那么讨厌，你听的坊间传闻都是我传出去的能有什么真的，他其实对姓顾的观感一般，单纯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想接受他那些所谓的好意和礼物。”
但现在林寒枝又回来了，没人知道他在国外发生了些什么。
现在的他主动靠近了顾琛，轻而易举地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林寒枝更有攻击性和目的性，但并不是为了顾琛的感情，更像是想利用这个多年前没能利用的人。
唐念卿看似不经意地说：
“有的人只走一步，有些人就主动贴了上来，有的人再走一百步也没用，该放下就适当放下。”
陈道情默默听着，他不觉得林寒枝想利用顾琛有什么问题。
但这个人是他的，他不能放手。
林寒枝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向那边。
好像是林寒枝拒绝在他们临时搭的棚子里换衣服，一定要上自己的房车换。
林寒枝口吻强硬，眉眼冷漠。
“我不在这么多人面前换衣服。”
场务又在和他解释着什么，最终还是以他的妥协结束。
姚长孝看看林寒枝这边，又看看陈道情那边。
他终于意识到了两个主角从拍戏以来就存在的违和感是什么。
一个重雷打下来。
“什么？交换角色？！”
换好衣服的林寒枝和陈道情都被姚长孝这个决定给震惊到了。
“都拍了十几场戏了，现在换过来损失太大了吧？”
电影拍到一半换主演的前例不在少数，但大都是因为主演爆雷，像这样两个主演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还拍得好好的，只因为导演觉得不行就要交换角色重新拍，可以说是少见了。
制片人斟酌着言辞：
“姚导，这如果要换的话应该一开始就换啊，到现在才换，延拍、营销、人力物力各种费用加起来可不小啊。”
特别是林寒枝。
就不说延拍的片酬了，这两个角色虽说都是主演，但陆续明显是叙事中心，排番都要在第一位，就是陈道情答应了他也不会答应啊！
“那些问题不重要，有什么比拍好一部电影更重要的呢？”
“姚导，您觉得我的表演哪里有问题吗？”
林寒枝很不解。
“我在《绿叶》中的角色和陆续比较像，我演陆续更有利于进入人物啊。”
姚长孝头上多了许多白发，他看着林寒枝的眼睛。
“当时是陈沉老师向我推荐的你演《绿叶》，那时候小林你的气质和状态非常契合，但世事沧桑，容易物是人非，相较陆续，现在的你更适合陆文。”
他又看向陈道情。
这孩子刚才端着碗馄饨边吃边听唐念卿说话的时候，那种纠结又复杂的情绪活像是剧本里的陆续该有的。
“小陈啊，你觉得呢？”
“两个角色我都有信心演下来。”
“那…这次交换角色陈沉老师知道吗？这么重要的事叫陈沉老师来商量一下吧。”
林寒枝追问，脸色不太好。
“陈沉老师他…只喜欢和导演谈，不会亲自来片场，我会和他讨论。”
林寒枝的经纪人插进来：
“但签合同的时候已经定好了角色，这是不能改的啊。”
…
几个人争执不下，制片人却远远瞧见来了四五个人，这架势一看就是投资商来了。
“姚导，林哥，顾总来了。”
顾琛一来所有人安静下来。
他旗下的唐亦是《逐风》的最大投资商，林寒枝和陈道情也都是唐亦的演员，换不换角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顾琛的目光在掠过林寒枝和陈道情时有略微的停顿，听完制片人解释事情原委后，他没什么表情。
“顾总，这…您看…？”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在林寒枝和顾琛之间看来看去，他们的绯闻传的沸沸扬扬，心下大概有了个答案。
“电影的事我不懂，我尊重姚导的意见，但编剧呢？编剧怎么说？”
“陈沉老师不来片场的。”
“主创的核心不就是导演和编剧吗？他要来表达下意见才合理吧，我不希望我的电影这么随意。”
他这样子是铁定要站在林寒枝这边了，谁都知道陈沉是不会到片场来的。
“顾总啊，我私下会和陈沉老师商量的，就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了。”
“姚导年高，万一陈沉老师在国外，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可不少。”
“无妨，陈沉老师他就在市内。”
“择日不如撞日，李言，打电话让他现在就来，不来的话这角色还是别换了。”
姚长孝印象里顾琛对自己一向是很尊重的，今天却这么执着…
他出言拦住李言的动作。
“不必了，还是我这老头子联系吧…”
他掏出个过时的手机，背对所有人熟练地打着字。
工作人员搬来了椅子，所有人就这么干坐着等。
穿着校服的两个主角坐在顾琛对面，一晃眼，居然变成了两个陈道情。
那晚陈道情听完自己讲和林寒枝的过去后没说什么，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回去了。
顾琛现在回看从前，也觉得那陌生得不像自己，无缘由地疯狂，想要抓住林寒枝，甚至冲动到去找他的替身 。
而现在林寒枝回来了，那股沸腾的情感又冷却凝固下来，不再复燃。
以前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姚长孝都快睡过去了，外面有人喊：
“陈沉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