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
车门拉开，如果说陈道情是个恃美行凶，平时随便套件衬衫就走的人的话，此时车上坐着的就是个标准的偶像包袱重的青年.
蓬乱的头发做成了林寒枝以前还在内娱时常做的那款发型，棕色的休闲西装，围着一条薄薄的羊绒围巾，是顾琛给他看的林寒枝的照片中其中一张的同款穿搭，他化了点淡妆，遮住了眼角的泪痣。
不得不说，陈道情的演技很好，神态和语言都很像对他爱搭不理的林寒枝，高傲，冷清，顾琛喉咙一滚，眉间舒展了许多。
去电影院的路上顾琛手搭在膝盖上，陈道情端坐着，两个人都没说话，进了电影院，空荡荡的放映厅里没有一个人下，想也知道是顾琛包场了，他不喜欢自己的私人行程透露出去。
《绿叶》的影名出现在银幕上，这个五年前的大热电影很简单，是姚长孝擅长的文艺片型，叙事如潺潺溪水，平淡自然，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小县城的少年阿清从懵懂转向成熟的故事，不谙世事的少年，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家中巨变，渴望、幻想、躁动与爱欲交缠，最终他看清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县城的命运，归于平凡，归于灰色的人生。
林寒枝那张纯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迅速打动观众——这是当时一位有名的影评人对《绿叶》的爆火的评价。
电影结束，灯亮起，顾琛还沉浸在那种情绪中，直至陈道情在旁边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
“走吧。”
命令似的语气，陈道情不需要任何自己的想法，只需要顺从地跟在顾琛身后出去，两个人一路无语。
这座电影院处在一座商业大楼中，上下共有十几层，最高层是一些奢侈品店，他们所在的这层都是些大家都喜欢逛的精品店，每家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灯光明亮，熏香清雅怡人。
“顾先生想在这逛一会吗？”
顾琛随意扫了一圈，美国分公司那边刚刚消停下来，他今天难得有些时间。
“这里有什么好逛的，我给你的那些钱可以买好几家吧。”
“顾先生还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走在前面的顾琛停住脚步，陈道情没注意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又是那种自上而下的审视目光，“那种东西是你能要求的吗？扮成了他，性格还是一点都不像他。”
厌烦，他们才出来一会儿，顾琛就又开始厌烦他。
青年的嘴角耷拉下来，垂着好看的眼睛，顾琛揉了一把头发，没由来的烦躁，转身走近最近的一家店，“给你半个小时。”
陈道情黯淡的眼睛亮起来，羊绒围巾细小的绒毛扫着他柔软的脸颊，笑意吟吟，“谢谢顾先生。”
顾琛冷着脸，几乎站在入口处一动不动，陈道情倒是很开心地在店里看来看去，拿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看，搞得像被他囚禁在家里太久，突然被拉出来放风的囚徒似的。
那身过于成熟的休闲西装根本禁锢不了四处快速走动的青年，那过于年轻秀气的脸更适合穿件白衬衫，黑发也不该摸那么多发胶，就该简单地洗过后随意披着，就像他无数次被自己压在床上一样，那种卑微、柔顺的姿态才适合，而不是硬扮成林寒枝的样子……
“顾先生？顾先生？”
陈道情叫了他好几次才得到回应，顾琛捂住嘴清清嗓子，掩去一丝不自然，又做出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沉言道：“做什么？”
“我想买这个……”他的声音怯生生的，好像生怕顾琛不高兴。
“我出来是给你掌眼的？”一记眼刀斜过去，他才看清陈道情手里拿的什么——
从顾琛记事起，他的童年里就只有一个每天对着“师父”照片进香跪拜的母亲，一个手里拿着表不知道在记些什么的严肃父亲，零食、动漫、休闲时间……
这些对普通孩子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近乎天书的奢侈品，所以当陈道情拿着一个包装着的塑料板给他看时，他的表情凝在脸上。
从房子结构和装饰来看，这似乎是日本漫画的场景，一座红顶的“一户建”，一道绿色的篱笆，前面还有一个红衣黄裤的土豆头小孩，一条棉花糖似的白狗，小孩和白狗互相看着彼此傻笑，色调温暖，作为一个塑料板放在家里确实挺好看的。
看着顾琛迟疑的脸色，陈道情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顾先生你没看过这个吗？”
顾琛下颌绷紧，又放松，语气很是不屑：
“不就是个塑料板吗。”
“我是说顾先生你没看过这个动画片吗？”
很细微，但陈道情明显感觉到顾琛闪躲了一下眼神。
“你是在拷问我吗？”
陈道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然而然地靠近了顾琛，把塑料板递到他眼前，煞有介事地给他讲起来：
“这个是《蜡笔小新》的周边，这个是小新，”
白皙的手指指向塑料板上的小孩，又指向旁边那条狗。
“这个是小白，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顾先生没看过的话可以看一看这部动画片，我很喜欢。”
离他只有几厘米的人抬起头，神情温柔地像在给别人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家有出息的孩子，笑意染上泪痣，看得顾琛一时恍了神，更加觉得这身衣服不适合他。
他定定神色，掩去之前的一丝尴尬。
“你想买就买，是觉得给我科普我不知道的东西很有成就感吗？”
攥着塑料板的手紧了紧，笑容被他压下去，陈道情连忙解释起来：“不是的顾先生，这个是个磁吸钥匙扣，你看，小新和小白是可以扣下来的，我们可以一人拿一个，把钥匙挂在上面，回家的时候就把小新和小白再贴回去，不是很可爱吗？”
他的眼睛又变得亮晶晶起来，幼稚又单纯，然而对上顾琛的眼神才发现对方像看个傻子那样看他。
“顾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道情，你是傻子吗？”顾琛抱着手，眼睛阴沉沉的，“你哪儿来的钥匙？”
仿佛脑中里断掉的东西又连起来，陈道情尴尬地想起来，他和顾琛住的地方用的是智能锁，只有密码、指纹、瞳孔三种开锁方法，即使有备用钥匙也不常用。
“……我忘了，顾先生，对不起……”
说着他就走开把蜡笔小新的亚克力板放回去，看在顾琛眼里莫名凄惨惨的，一副乞儿样子。
“行了，”顾琛迈着大步夺回陈道情手里的亚克力板走向结账的柜台，“拿着吧。”
“可是，您不是说没地方用吗？”
“我家里没用的东西还少？”
别有意味的眼神扫过来，像是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剥落下来，赤裸，滚烫，毫不避讳。
“那……顾先生可以挂车钥匙？”
柜台的员工精心打包好亚克力板，装在袋子里交给顾琛，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面，陈道情脸上的雀跃根本藏不住。
“嗯……这还算有点脑子。”
“我好像没有什么钥匙……不过一想到顾先生和我有了配套的东西，就会很开心。”
身形高大的男人停下来，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人，脸红扑扑的，洁白的牙齿从嘴唇中露出来，半张脸陷在羊绒围巾中，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自己转过去看他，陈道情永远都会对自己那样笑，只是一个50多块的小周边就那么高兴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咙莫名觉得干涩，犹豫了一秒，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想给陈道情整理下围巾，后者愣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幸福来得太快的激动。
“你……”
他想说你不要过得这么惨兮兮的，努力沉下来的温柔话语才说了一个字，陈道情的眼睛就骤然放大，像看见鬼似的猛然推了他一把，顾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陈道情推到了拐角后面，后者背对着自己，目光看向对面。
“干……”什么……
顾琛正要走过去看看拐角对面是谁，陈道情那只手就使劲往后推，恰巧堵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从顾琛的角度看去神色有些慌张。
陈道情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其实是因为刚刚顾琛背后好死不死走过来两个熟人，其中一个还和顾琛是“过命”的仇家。
“情情！你也在这啊！”
“小道情，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周行和上次见面差不多，依旧是一副“三十几岁的男大学生”的“恶心”穿搭，像早八睡过头随便捞了件衣服就飞奔去教室的样子，相比之下唐念卿就讲究了许多，两个人手里抱着爆米花和饮料，显然就是去看电影的。
“周导好，唐哥好，我今天来看看重映的《绿叶》，当年上映的时候没看几场，挺可惜的，唐哥你们也来看《绿叶》吗？”
唐念卿摆摆手，看向周行的目光带了些嫌弃。
“别，我当年看太多次了，再看就要吐了，你们周导非拉着我来看一个网大的玄幻电影，我就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嘛，他一个导演还喜欢看这些流水账的片子……”
“卿卿你又这样说，这个新人导演我很看好的好吗？只是拿不到更多的投资，我相信他以后……”
“行行行，你又要去做慈善了是吧，这次说好，我家情情演你家的片子你可不能掉链子……”
“不是，不是！电影人的事怎么能叫慈善呢？互帮互助，知道吗？想当年我就是被大善人资助的才……”
“是啊，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唐念卿兀的叹了口气，两个人停止争执，都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又仿佛突然想起来陈道情的存在。
“欸，情情，话说我刚刚看见你旁边不是有个人吗？他人呢？”
“啊……唐哥是你看错了，那人没长眼睛撞了我一下，已经走了。”
藏起来的手猛然被捏了一下，钻心的疼，陈道情还努力忍着，面上波澜不惊。
“是吗，我看着怎么有点像顾琛那个王八蛋的样子，”一说到顾琛唐念卿就开始大骂：“看到了吧情情，这说明那些渣滓都是一样的，一样穿的道貌岸然，私下比谁都猪狗不如，他今天要是真敢来找你看我不踢爆他的xx，妈的，当年就该这么做的……”
“好了好了，唐哥不说他，你们电影快要开场了吧？”
两个人看了看时间才想起来这事，向陈道情急匆匆道了谢就跑去了电影院，看到他们离去的表演陈道情这才松口气，手上又是一痛。
顾琛从拐角后走出来，脸色比铁锅还黑，常年锻炼而握力极强的大手把陈道情的手腕攥得青紫，他一字一顿道：“陈道情，我是你奸夫吗？”
大祸临头的感觉，陈道情瞄了一眼顾琛另一只手里攥紧的礼品袋，眼里满是心疼。
“顾，顾先生，要不先把东西给我？提着很累吧？”
顶着顾琛恶狼一样的眼神，陈道情几乎是把他爆起青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被捏的皱巴巴的礼品袋夺回来，像藏宝贝一样藏着。
“你他妈……”男人结实的胸膛起伏着，他最讨厌被藏起来，像老鼠那样活在阴影里，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资格，他花了二十多年时间从阴影里走出来，谁不敢把他小心翼翼伺候着，而今天，他被自己那下贱的情人藏起来，还是在那两个不相关的人面前。
久违的怒火、烦躁堆积在胸口，他的眼里似乎冒着绿光，要不是这里人多嘴杂，他真想给陈道情一个耳光，让他认清，谁才是这场游戏里的主导者。
柔软的唇瓣贴上顾琛的手心，那里被礼品袋勒出几道红痕，几个细密又轻柔的吻落在手心，痒痒的，湿湿的，一股清凉的浪花扑来，直接浇灭了最茂盛的那一丛火焰。
“顾先生还生气吗？”
青年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像猫那样蹭着，眉目含情，刚刚还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现在又变成了诡计多端的狐狸。
“哼，”顾琛声音软了一些，但是带着冷意，“你以为这样我会原谅你？”
“不需要顾先生原谅，顾先生，放过我就好。”陈道情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长，简直像拿着羽毛在顾琛心上挠痒痒。
“哈，真是……”顾琛往后撩了一把头发，亮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现在，去把这衣服扔了，回去把头发给我洗了，看着就别扭。”
他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凝眉往前走，陈道情愣了两秒，又追了上去。
“现，现在在这扔？”
顾琛甩了他个不耐烦的眼神，陈道情不死心地追问：“可是这件衣服挺贵的……能不能……”
“不能。”
“直接扔在这的垃圾桶啊？能不能让我去捐到外面的旧衣回收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需要我帮你脱？”
当天保洁阿姨就从垃圾桶中找出一件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西装。
而陈道情和顾琛住的别墅进门玄关处多了一个钉在墙上的亚克力板，红衣黄鞋的小孩和白色小狗相视傻笑，给冷清单调的家里添上一抹暖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