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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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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国脸色煞白,忙看了眼周围的亲戚,厉声道。

“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呢!”

除了方成国以外,其余亲戚也同样诧异方咛的突然到来。

他们只知道方咛自去大城市上学后就极少回家,前几年大学还没念完就忽然嫁了人,听说还嫁了个很有钱的富商,至于嫁的那个富商有多少钱,姓什么叫什么,他们也是从网上才得知的消息。

对此亲戚们也不是没有怨言,没在背后少说这姑娘鸡犬升天、忘恩负义,嫁了有钱人转头就忘了穷亲戚。

可他们也不是不懂,为什么方咛自嫁了人后就再也没回过家。

现在好几年没回过家的方咛忽然出现在这里,坐着豪车,身后跟着保镖,俨然一副豪门富太太的姿态,哪里还有当初亲妈跑了被亲爹天天家暴的可怜女儿样。

几个亲戚连忙就要拉着方咛进屋说话,夸她好几年没回来,人都漂亮了不少,气质也变了。

而对于他们的热情,方咛并未回应,只是沉默地用手轻轻拍了拍压根没有染上灰尘的衣袖。

亲戚们的脸色顿时变得都有些难看。

想当初方咛还小的时候,在他们这些亲戚们面前那叫一个乖巧小心,方成国打她,她更是连声痛都不敢呼。

现在麻雀飞上枝头穿金戴银了,和他们断绝往来也就罢了,竟然转而还给他们脸色看。

方咛没给这些亲戚们面子,方成国连忙找借口打发走了亲戚。

只剩下方成国怀里的小男孩和那个女人。

不过他们的身份,方成国即使不说,方咛也能猜到个七八次。

至于方成国为什么还活着,她心里也有猜测。

三年前,得知女儿要嫁给那位从澳城来的黎姓富商,方成国为此特意去网上查了富商的身份,才恍然大悟他的女儿钓到了一个多大的金龟婿。

这姓黎的虽说跟方成国岁数相当,但他可是澳城首富。

出身赫赫有名的黎氏家族,从九十年代起便致力于慈善事业,在两岸三地都颇有名气。

方成国心情复杂,咬牙女儿的好运气,但也高兴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然而方咛要结婚,他却不在宾客名单中,他所谓的首富女婿找上门来,用一大笔钱买断了他和方咛的父女关系。

方成国毫不犹豫地收下了,但他高估了自己,他穷困了大半辈子,忽然用女儿换来了一大笔天降横财,他哪里管得住。

败光那些钱后,他又找上了黎一明,试图从首富女婿这里再要点钱。

然而结婚前那个还温和好说话的大慈善家却好像变了个人。

结婚前,他起码还会客气地叫方成国一声方先生。

那天方成国被打得皮开肉绽,动手的是黎一明的贴身保镖,黎一明甚至连近身都没有。

他让保镖将方成国扔了出去,而自己仍端坐在车里。

黎一明冷眼看着如同丧家之犬般瘫倒在自己车旁的岳父,抬抬下巴,吩咐保镖给方成国扔了一盒古巴雪茄,像施舍乞丐那样。

他用白话叹了一声:“系我高估,就算畀穷鬼再好嘅雪茄,佢都唔会食(是我高估了,就算给一个穷鬼再好的雪茄,他也不会抽)”

方成国听不懂,于是男人体贴地换回了普通话。

“这些雪茄够你的医药费了。另外我太太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离她远点,不然下次断掉的,就不是你的腿骨,而是你的脖子。”

方成国确实不会抽雪茄,但黎一明的侮辱却让他彻底明白了有钱人的傲慢,以及他们手握权势,压根不会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看。

黎一明愿意娶他女儿,不代表他会接受这个岳父。

方成国不懂雪茄,他将那盒雪茄贱卖了两万块,用这两万块开始自力更生。

过了一年,小生意总算是做起来了,方成国终于决心好好过日子,不但重新娶了个听话的新老婆,还生了个儿子,和那些避他如蛇蝎的亲戚们也重新恢复了往来。

直到得知黎一明去世的消息,一大把年纪才活的像个人的方成国想着要不要趁此去找方咛,修复彼此的父女关系,黎一明的大公子却先找上了门。

他跟他父亲一样,依旧客气地叫他方先生。

他比他的父亲更大方,给了他更多的钱。

然而他的父亲给他钱,为的是让他和方咛断绝关系,他给钱,是想让他重新变成那个禽兽不如的生父,出现在方咛面前。

在惹人垂涎的金钱攻势下,方成国动摇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如今他过得不错,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酗酒好赌的禽兽父亲。

“方先生,你觉得要是让你女儿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不但做起了生意,而且还有妻有子,她会甘心吗?”

在方成国心虚的神色中,大公子扶了扶眼镜,朝他微微一笑。

“你手里的那些小生意,做起来是不容易,但如果要破产,其实很容易的,想试试吗?”

说此,大公子又淡淡看了眼客厅上的一家三口照。

“我听说你太太是外乡的,还不知道你以前的事。”

听男人提起老婆,方成国再也没有了一丝犹豫,连忙谄媚地表示。

“我愿意配合您,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方成国咬咬牙,既然已经决定对女儿做绝,自然要多捞点好处。

“还有,那个钱的事,您可能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在乡里做小生意的,一年赚的钱或许都比不上您一分钟赚的——”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厌恶。

但很快,他恢复了温和的表情。犹如他的父亲当时那样,他继承了他父亲那英俊的绅士外貌,也同样继承了父亲温和表象下的虚伪和骄矜。

穷鬼。

-

方成国的老婆给方咛倒了杯茶,带着孩子进了内屋,留父女俩在客厅里说话。

面对父亲的剖白,方咛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副一家三口合照。

真的很难想象,照片里那个笑得一脸慈爱的男人是方成国。

“方咛,爸爸真的是被逼的啊,你说我好不容易这几年才好起来,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别人多少白眼,才把这生意做起来,现在又要养你弟弟,将来还得供你弟弟上学,我不能不听黎总的啊!”

说到这里,方成国一脸恳求。

“你看你现在跟着男人过得这么好,浑身穿金戴银的,黎一明死了,还有他儿子愿意继续养你,你就当发发慈悲,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在黎家做你的黎太太,行吗?”

看着这个大言不惭的男人,方咛沉默不语。

她以为方成国是天性畜生,无情无义,她童年所受到的所有创伤,只不过是因为她运气不好,投胎成了他的女儿。

原来他不是,他也是一个会给孩子爱的父亲。

只不过这份父爱从来没给过她这个女儿,实在讽刺。

方咛早就对父亲绝望,谈不上难过,只是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

她问:“我凭什么对你发慈悲?你配吗?”

方成国慌张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我怎么说对你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吧?”

方咛语气平静:“你所谓的养育就是喝醉了酒、赌输了钱,心情不好拿我出气,我为了不被打,只能躲到老师家里,还是被你找上了门,甚至你还威胁老师,如果敢多管闲事,就要把我活活打死是吗?”

方成国说:“是,我以前确实不是人,可是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方咛,我给你跪下行吗?我这个做爸爸的跪下给你磕头道歉行吗?”

然后他膝盖一弯,真的跪下了。

他不但磕了两个响头,甚至还扇了自己几巴掌。

可方咛无动于衷。

“你改过自新,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真为你老婆儿子好,就赶紧离婚吧,别到时候连累他们。”

说罢,她起身,拿起包准备离开。

方成国立刻爬起来去拦,方咛又回过头,对他淡淡补充了一句。

“还有,今天我来这里的事如果你敢告诉黎雅博,就算他让你活着,我也会让你死。”

警告完,方咛打开门,走了出去,保镖此刻正守在门外。

一看到浑身肌肉的外国保镖,方成国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坐上车离开。

-

方咛坐上车后,没有告诉保镖接下来该去哪里。

保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太太的脸色,是再精致的淡妆都遮不住的苍白。

车子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直不说话的方咛忽然打开了车窗,让冷风刺痛眼球,顺便为她刮去懦弱的眼泪。

她不知道她哭什么,哭方成国的回头是岸,还是哭自己儿时的悲惨,亦或是哭黎雅博的阴险,挖她伤口、利用她童年的创伤来算计她。

半晌,方咛轻声说:“我今天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黎雅博。”

保镖犹豫地张唇,还没等他拒绝,方咛又说:“帮我保密,可以吗?”

“太太……”

方咛咬唇,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算我拜托你。”

与其同时,保镖看到了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那天在会议室门口,她从里面出来时,眼角其实也是湿润的。

但她伪装的很好,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

也就只有黎先生有资格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样子,然而今天身为保镖的他居然也看到了。

她哭起来是那样的惹人怜惜。

保镖不舍地挪开目光,不自主握紧了方向盘。

“……我知道了,您放心。”

方咛这才勉强笑了。

“谢谢你。”

看到她笑,保镖这才问:“那太太,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回家吧,”方咛吸了吸鼻子,说,“明天你陪我去趟港城。”

“好的。”

车子在天黑前到了家,方咛对保镖说了句辛苦,接着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她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卧室里没别人,方咛终于不用再装作大方从容的样子,她念着黎雅博的名字,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出血来。

直到第二天,上门清扫的佣人被太太房里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房间里但凡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干净,梳妆台一片狼藉,装饰柜上所有摆放着的瓷器成了碎片,就连无辜的绿植和花朵都被剪成了破败的尸体。

而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已经穿戴完毕的太太,她挽着温柔的发髻,背影单薄,正静静地伫立在阳台上发呆。

佣人不敢问,默默打扫。

方咛发现佣人,走回卧室,从包里找出钱包,掏出一张卡,递给佣人。

佣人不太理解:“太太,您这是……”

“辛苦了,打扫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玻璃渣划破了手。”

听到这句话,佣人下意识看了眼太太的手。

细长的手指上贴着几块创可贴。

佣人没有收下那张卡,但一上午后,等她终于打扫完,却发现太太把那张卡留在了一楼客厅里的桌上,她拿起卡想等太太回家后还给太太,而负责其他区域的佣人则说,太太去港城了,这两天恐怕回不来。

与此同时,此时正回乡祭祖的黎雅博也从保镖那里得知了方咛去港城的行程。

他给方咛打了通电话过去。

一接起,男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温声细语地问她:“在干什么?”

“在等飞机,”方咛主动说,“我打算去港城逛一逛。”

黎雅博说:“想逛街的话,栌城也可以逛,何必还要跑到港城去。”

“栌城都逛遍了,没什么意思,”顿了顿,方咛问,“你这几天有穿新衣服吗?”

黎雅博不解:“什么新衣服?”

“你没听过吗?过新年要穿新衣。”

黎雅博笑了:“原来是这样,我小时候好像听过,但我们家不讲究这个。”

方咛一点也不惊讶。

他怎么会讲究这个,对他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只要他想,随时都有新衣服穿。

但她穷,所以一件新衣服对她来说,是那时候最大的盼头。

可惜那时没人给她买。直到上大学后,她才用自己兼职赚到的第一笔钱,给自己买了件新年穿的新衣服。

方咛轻声:“我想趁着新年,给自己买几件喜庆的新衣服,你要吗?我逛街的时候也给你看看。”

男人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方咛以为信号出问题了,说要挂电话了,黎雅博这才启唇,试探地低声问她:“那你会给我买吗?”

“嗯。”

方咛补充:“虽然是用你的钱。”

隔着一千余公里,男人在那头笑出了声,他柔声说。

“没关系,只要是你买的,那就是你送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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