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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杀人剑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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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入剑峰地界,头顶压抑低垂的天幕包不住雨,水珠哗啦啦坠下,砸到生灵大地上。一阵狂风骤雨,卷得世界昏沉,若是未开脉的凡人,此刻定伸手不见五指。

流云飞宫隐在沉黑的云间,只能隐隐看到些许光亮。

到了飞宫内,冷芳携被放出来,已然看不见心魔的身影。但他知晓心魔还在附近,因为脖颈处正因被不怀好意的视线打量而泛着痒意。

飞宫整日灯火通明,摄月裹云,是一等一的洞天福地,最符合浮蘅的性格和身份,此刻却随暴雨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几颗明珠缀在四方发亮,光也淡淡,只能照出珠旁一寸的影子。

浮蘅站在大殿中央,身形隐在阴影里,唯余一双神光奕奕的眼睛。

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冷芳携有种事情不受控制的烦躁感,胸腔内碰碰直跳的心脏过于快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化神修士也会喘不过气吗?

他觉得浮蘅心情肯定不怎么好,打算找个借口离开,正好他擅自离开青山未理会留在那里的魏云和九宸弟子,便与浮蘅说去合道堂述职。

还未转身,便感到身后流动的云气与飘洒的雨水一停,仙宫常年敞开的门关上了。殿内因缺了一角的风显得有些沉闷燥热。

浮蘅终于开口:“你的事我已与魏云说好,让你替我去办件要紧事。你在秘境中受伤反噬,现在伤未愈,不必着急走。留下来陪师尊说说话吧。”

语气仍旧温和,听不出一丝火气,冷芳携却警觉地绷直了背。

这么多年相处,他早就摸清了浮蘅的脾性,根本不似他对外表现出那样宽和,反而比常人更为心胸狭隘。不过正因修为强悍、身居高位,这么些年没人敢触霉头,温和的面具一戴上就再未取下。

不代表浮蘅不爱生气。

从前他不让浮蘅喂饭了,他生气;不穿浮蘅准备的衣服,他生气。只要不顺浮蘅的意,他就有很多气憋在心里。

浮蘅生气时,就是这样子。说话的语调平平无奇,无爱无恨,像隔着一层屏障。

冷芳携不敢在此时违逆他,勉强点了点头,却只是站在原地,未进一步,也未施术点燃其余明珠。他怕一旦身处光明之中,浮蘅做出了什么事,两人再难回头。

“你从前与我提及道侣一事。”浮蘅不在意冷芳携的回避,平淡地说,“柳今歌人品贵重,修为与你相当。你们同为剑修,在修炼一途也能说得上话。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你打算何时与他结为道侣?”

在浮蘅口中,柳今歌样样皆好,他似乎对柳今歌很满意。

冷芳携的心却一沉再沉,沉到了底部。

飞宫外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暴雨中电闪雷鸣。

许久之后,冷芳携才开口,他的声音稍显滞涩:“我对柳今歌已无他意,之前将朋友之情错认,现在想清楚了。”

“哦。”浮蘅点点头,下一秒语调蓦地阴沉,“那为何他还日日送你云信,信上字字亲昵,你二人分明私下还有联系,他将你当作未婚夫了!这样,你还要欺瞒我?!”

云信?

可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就没收到过柳今歌的信了。

脑海闪过一种确凿无疑的可能性,冷芳携拧眉,忍着恼怒道:“你把我的信都截了。”

浮蘅不理会他,又发难:“后来你总算找到机会,以带新弟子入秘境为理由与他碰面。芳携应当很开心吧,只是为何不同我分享你的喜悦呢?难道已经嫌弃师尊了。”

这些似质问似委屈的话落入冷芳携耳,听得他一阵腻歪。好好一个渡劫圣尊,现在像个凡夫俗子拈酸吃醋。

烦腻过后,一直沉在心底的担忧重新涌现。

他现在怕是羊入虎口了。冷芳携苦笑。

在秘境中时,他用浮蘅贬低青蛇,认为浮蘅再差,也尚能自控。可现在来看,真是他眼瞎了,浮蘅怕已经失控了!

再想逃为时已晚,冷芳携只能硬着头皮安抚,祈祷浮蘅快点恢复正常。

但浮蘅显然已经发疯,他话没说两句,体内浮蘅留下的神识忽然蠢蠢欲动。

浮蘅的神识不似本体表现出那样温和可亲,反而透着一股阴阴的味道,像极了沉在扶元界最底部的幽晦。落在冷芳携身上的虽然只是极小极细的一缕,且浮蘅有意收敛存在感,仍然难以忍受。

但这么多年和神识共处,冷芳携不习惯也习惯了。

神识这种东西无比私密,便是再要好的亲人朋友对此也十分忌讳,同辈相交时,往往要将神识收敛到极致、不露一丝。师父将一抹神识放于弟子身上,日日夜夜,此种行径更匪夷所思,扶元界万年岁月中,也只出过一例——一位修灵魄的邪道宗师以神识操控折磨弟子,如遇生死危机那抹神识便抹去弟子灵性、占据身体,由此达成死而复生的目的。

但冷芳携从未怀疑过浮蘅,最初发现浮蘅神识存在时,他也只是觉得古怪、不自在,那时正值风华时节,整日外出拔剑除魔,好不潇洒。却发现原来长辈时时看着他,冷芳携的情绪转变极为复杂,既有被师尊看护的安心感,亦有随之生出的恼意和羞怯。

他以为那只是暂时的,直到发现浮蘅神识日夜不去,恼意压过其余复杂情感,一气之下闯入流云飞宫质问浮蘅。元婴大能的愤怒放到任何其余人面前,都不是能轻松应对的事,浮蘅看他却只当他是不懂事的小孩,说留下神识是为了保护他。

可是随之而来的筛选亲友、过问行踪,种种行事让古怪意味越来越浓厚。冷芳携的神识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能感知到浮蘅神识中的古怪情感。

一次他自恃在神识一道修炼有成,想将浮蘅的神识赶出去。

仅仅一个触碰,他坚固强大的神识瞬间陷入崩溃,在眩晕、颤抖和无尽的痒意中,冷芳携窥见了浮蘅种种阴暗的思绪。

那些混乱的想法……

及至今日,他也不愿回想。

全然不似一位风光霁月的道尊,比最黑暗处,最冷心冷肺的无心人还不如。

也是在那一次,冷芳携终于明了了浮蘅的情感。

当得知那些不伦念头,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浮蘅对他如兄如父,待他如亲子一般,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念头?他甚至怀疑过有人算计他,抑或邪魔作祟。可逐渐的,他发现那都是真。

随之而来的并非是愤怒,而是恐惧、害怕。

从前他觉得师尊浮蘅是一尊触手生温的羊脂玉,柔中带刚。现在雕像温润的外壳碎裂,肮脏内里走出来,将目光对准心心念念的猎物。

被一位渡劫大能视为掌中之物,其中含义可悲。因此冷芳携选择出逃,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忍耐,选择拖延时间。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了。

无论他搜寻再多秘法,用再多灵物加强神识,在浮蘅面前仍旧一触即碎。

一道银灰色的灵纹浮现在浮蘅额头上,黑暗中亮得惊人,冷芳携已没心思再看。

“浮……”

他的身体一直颤抖,分不出是疼痛还是快乐。或者说,在最极致的感受中,快乐也是痛苦,痛苦亦是快乐。

他的思绪沉浸在身体最深处,企图用肉/体躯壳和重重灵机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去面对外界的狂风骤雨。

他太孱弱了,如一片摇摇欲坠的绿叶,被无情的暴雨敲打、裹挟,落入深深的银色潭水中。被水打湿后,再无飞起逃离的机会。

灵窍内幼弱的元婴童子端坐在莲台上,面露痛苦之色。灰色的阴冷邪物萦绕莲台,将清正和煦的光明变为黑暗,童子的脸色愈发苍白,脆弱的脖颈上缠绕阴晦气息。

庞大的神识将他裹住,一触之下如同电击,又犹如火烧。神识被qin入,被gong占,被wan弄,那些抵抗对浮蘅来说太过稚嫩,不过稍稍“嬉戏”便丢盔弃甲,乖顺地袒露出柔软鲜嫩的性命要害之处。

灵魂被鞭挞玩弄,肉/体亦在极致的快感中崩溃——浮蘅只是用手环抱住他,冷芳携就不住颤抖,雪白肌肤呈现出激动的漂亮颜色,汗津津得蒙了一层粉意。(只是抱着,没有其他动作)

“……!!”

冷芳携想要大声尖叫,想要求饶,想要哭泣。

端持姿态数百年、高高在上的清鸿道君首次露出如此崩溃的神情。

即便身处生死危机时,冷芳携的表情只是淡淡,现在双目微睁,被欢愉的泪水充盈,承受不住了才浅浅滑出一缕,微放的墨色瞳仁里倒映着银灰色的纹路。

这样的表情,好像雨打风吹去,被人攀折玩弄,无力承受到达极致。

而这些都是他的师尊带给他的。

浮蘅教他如人类般吃饭穿衣,教他如何做一位修士,教他如何强大,教他道为何剑为何……冷芳携的世界由浮蘅和其他组成。

现在,浮蘅教给他最不该的一堂课。

面对饥肠辘辘、虎视眈眈的野兽,一次次喂食只是心存侥幸的拖延,最终沦为兽掌下猎物的时刻必将到来。

冷芳携花了数百年时间学会做一名弟子。

现在,浮蘅要他做他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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