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惊叫声打破二楼的安静,同时也打断了一楼大厅的觥筹交错。
等到众人赶到的时候,挤进屋子里,看到的便就是双眼圆瞪,两手掐住自己脖子,仰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的陈万成。
陈万成死了。
曼妮狼狈地裹着浴袍,蜷缩在床脚边,面上是一片木然,双眸里失了神,大抵是惊吓过度,此刻还未回过神来。
“陈爷!”
从门口堆集的人群里挤进来的邓策,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死人,他的目光扫过床脚边可怜兮兮的曼妮,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随手罩住了这位美人,继而接着往死去的陈万成走去。
他还未走近,忽而间一道银光一闪而逝,擦过他的手臂,将他的衬衣划破一道口子。
邓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床栏处,那儿镶嵌着一颗银色的子弹。
“邓老板,这是人命案。”顾屹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枪,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任何人不得妄动现场。”
邓策看着持枪走近的顾屹安,嗤笑一声,而后冷声怒道:“顾屹安,死的是我们陈爷,死在你们江家宴客的场子上,我看最不得妄动的应当是你们。”
他盯着顾屹安,一字一句地道:“杀人嫌疑犯。”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江云乔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中夹着浓浓的不屑,“邓老板说话可要小心点。”
“况且,瞧瞧你家陈爷死的......真所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是玩得太花了,这身子骨熬不住,就马上风了吧。”江云乔走至蜷缩在角落里的曼妮,她微微低头,盯着垂泪的美人打量了一番,轻佻地道,“果真是个让人受不住的美人。”
她的话落下,场中本是紧张骇人的气氛登时就松了下来,被惊叫声吸引而来的闲人们不由得发出些许笑声。
看着那言语逼人的江云乔,邓策面上的冷硬之色越发浓重,他轻呵一声:“看来顾探长的不得妄动,只是针对邓某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此刻点出顾屹安的探长身份,便就是提醒顾屹安,他如今可不仅仅是江家的义子,更是这警察厅的探长,这人命案子出在了江家的场子上,那么江家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顾屹安闻言,面上神情不变,低声道:“警署查案,素来公平公正。邓老板放心,今晚这宴会上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自然也包括江家父女。”
场中的聪明人不少,先前听得这上头有了异动声响,腿脚麻利,便就来得快了点,本也只是想着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竟然是一出人命官司,现下听着这屋子里的针锋相对,他们只恨自己当时跑得太快,无端卷入这场纷乱。
“这话说得正是,既然人死在了我江家的宴会上,那我江雁北自然是要配合警署查清这一切的,不会让陈爷白死的。”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拄着手杖的江雁北自门口走了进来,他坦然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死人,眉头稍稍一皱,倒不是什么怕,只是觉得有些晦气。
今日到底是他的好日子,这人死在这时候,是不是意外,对他来说,都是不给他面子。他的目光掠过床榻脚边蜷缩着的曼妮,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而后转头对顾屹安,道:“顾探长,我们就先到大厅等着,这儿毕竟是案发现场,都堵在这里也不像话。”
“是。”顾屹安微微躬身,他的目光与江雁北对上,自是明白江雁北如此应对,是为了给他这个探长树威,要知道今夜里到场的大佬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请入警署配合调查的人。但是如今有了江雁北的配合,倒是让接下来的行动方便了不少。
听着江雁北的回答,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就小心翼翼地随着人下了楼,而邓策并未在多说什么,只是也未曾就此随着人群离开。
他只是安静地杵在屋子里,盯着顾屹安让人来将陈万成的尸体搬走。
陈万成的死相不甚好看,狰狞而又带着些许蹊跷。
人是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的,死不瞑目,眼底泛着青黑,脖颈处还未褪去暴起的青筋,他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颈,身上不见丝毫明显的外伤,这般模样,看着好似是他自个儿掐死自己的。
可是,人怎么会自己掐死自己呢?
宁楚檀站在门口停了一阵子,她的目光落在陈万成的尸骨之上,不比其他的闺中女儿,她的面容上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惧怕或者恶心。只是眼中浮起一丝疑惑,正是这一丝疑惑令她并未离开,等到警署来人将尸首运走的时候,宁楚檀的目光依旧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一句覆上了白布的尸体。
顾屹安走出屋子的时候,目光掠过站在大厅一侧的宁楚檀,而后眉眼淡淡地走至大厅中。
宁楚檀看向走至江雁北身边的顾屹安,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便就只见江雁北面上一片严肃,而后带着江云乔跟着一名探员往外走去。
“楚檀。”宁老太爷放柔声调,朝着宁楚檀招了招手,示意宁楚檀走过来。
宁楚檀看了一眼此刻已然行至自家爷爷身边的顾屹安,她镇定地走了过来,温声应道:“爷爷。”
宁老太爷对于此刻依旧能够体现出端庄仪态的孙女很是满意,刚刚的意外并未令她呈现出任何失礼的姿态,他面上浮起一抹浅笑,而后对顾屹安,叮嘱道:“顾探长,这是我的孙女楚檀。今夜本是带着来长长见识的,未曾想到竟然遇着这么一件意外。”
他语重心长地道:“入警署配合顾探长查案,这是分内之事,只是楚檀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这去了警署,鱼龙混杂,还请顾探长多加照看。”
顾屹安微微躬身,颔首道:“是,宁老太爷放心。顾某自当照看好宁大小姐,今夜这事,多有得罪,改日,顾某亲自登门谢罪。”
“说不上什么得罪,不过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不过我年岁大了,就怕没多少精力能配合宁探长。”宁老爷面上虽然带着浅笑,字字句句间满是客套,但是仔细分辨,便就能听出这言语之间的不虞。
也是,宁家毕竟是当地望族,今夜里让人请去警署,面上多是觉得不好看,这心里头不高兴也是正常的。若不是江雁北已然让人带去警署了,只怕这宁老太爷当即就要携人离开的。
顾屹安也不多说,他只是低头应道:“是,宁老太爷放心,顾某会尽快安排妥当。时间不会打扰太长,一旦结束,顾某会亲自送宁老太爷您回去的。”
见着人姿态放低,宁老太爷不好太过咄咄逼人,便就是心头不虞,却也是收敛起来,摆了摆手,任由宁楚檀扶着自己往外走。
顾屹安扫过垂眸不语的宁楚檀,眼底是一抹若有所思,转头看着大厅里的人已经是有条不紊地被请了出去,他心中一叹,果真是多事之秋。
在警察厅的候审室内,请回来的人是分开安置的,宁楚檀所在的候审室内,大抵都是高门望族的子弟,故而很是安静文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窃窃私语间并不喧闹,面上的神情不见凝重,也无丝毫惧意,甚至那眼神之间都透着一抹看热闹的好奇。
“那陈老大死得蹊跷,你说会是何人下手的?看那死法,莫不是冤魂索命?”
“哪里有什么冤魂?江湖人,结仇得那么多,有人寻仇,那不是很正常?”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陈老大死外边倒是正常,可是今儿这可是江老虎的大日子,谁敢动手?况且,当时那顾阎王可是在的呢。”
私语间,可听得出众人或讥讽,或揣测,或幸灾乐祸。
可是便就是如此,也未曾有一人说过要自行离去,便就是提到某人的名讳时还刻意压低了嗓音。
大抵是众人的心神都落在了这一起意外的死人事故中,未有人来打扰宁楚檀,倒是给了宁楚檀些许安宁。
宁楚檀安静地听着,心中思忖,陈万成是被自己掐死的。正如她最开始所怀疑的,人怎会自己掐死自己呢?
不过,陈万成看着除了掐死这一道,倒也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那么,他死前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恐万分?
她在外留学,学的便就是西医。宁老太爷在医学一道上,并非是那等老古板,宁家是中医以及药学发家,家族中源远流长的便就是中医一道。
当年她出外学习医道,宁老太爷替她做主,让她学了西医外科。当时,宁老太爷就说道,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但是那些新东西总要去接触接触,他们宁家的宗旨是悬壶济世,固步自封的话,就做不到真正地治病救人。
宁楚檀想着,若是能够让她将人的尸体剖上一剖,这死因大抵就能明了了。
不过爷爷应当是不会允许的。
也罢,今夜里这事儿同她无关,只希望早点审讯结束,爷爷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大好,可经不起这般耗神。
“宁小姐,烦请您移步。”
突然,一道男子的嗓音将她的神思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