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烈沉默了很久,周围一时变得很安静,只余下楼晚桥咔擦咔擦啃干粮的声音。
也不知现在是几时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要找机会早些出山才是。黎烈目前留着还有用,不能看着他去死,楼晚桥思索了一下,还是分出些干粮丢给他。
“知道端王殿下矜贵不肯低头,吃吧。”
黎烈瞧着腿上用布包裹的干粮,伸手拿起放到嘴边,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楼子照。”
“咳咳咳!”
楼晚桥猛地将一口水喷出来连连咳嗽,赶忙扣紧盖子而后抬眼瞪去:“不是,你突然犯什么病?”
子照?
他们两个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这人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黎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愣了几秒钟,慢腾腾抬手擦去溅上的水痕,没好气道:“非得这样吗,楼晚桥。”
嗯,正常多了。
楼晚桥翻个白眼:“这话得是我问您吧,端王殿下。放着京城的锦衣玉食不要,好端端的跑到这来做什么?”
黎烈没有接话。
她突然灵光一现。
此处偏僻幽静只有他们二人,现如今端王这样可不就是落在她手上了么!
正是谈条件的大好时机。
楼晚桥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黎烈突然开口。
他的语气与以往全然不同,低沉的,带着试探的,又显得有点小心翼翼:“你觉得我如何?”
气氛过于匪夷所思,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生硬地再度拔开盖子喝一口水压惊:“呃……不如何?”
“我们成婚。”
“噗——”
“你能不能淡定一些,很冷的。”黎烈抹去脸上的水,话语中似乎还带了些无奈意味。
啊?啊??
他什么意思啊?!
楼晚桥心中惊涛骇浪。
她调查了那么久,可没得到过“端王是断袖”的情报啊!!
虽然很震惊,但是……不是,等等,就凭端王和她这成日里相互刺杀的关系,他是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得出口的!
他们两个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估计就是互相派刺客躲在对方房梁上了吧。
楼晚桥想不明白。
她沉默了好久,费劲解读,才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黎烈的意思:“你要疼昏?”
黎烈:“?”
“你之前不就疼昏了么,还是我一个人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你背到这儿的。端王,这不得好好感谢我一下?是黄金万两,还是……”
“本王说,成婚,娶你。”
哦,听见了,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楼晚桥撇了撇嘴,铿锵有力道:“本官不是断袖。”
她抬起头看着黎烈神色莫名的脸,义正辞严:“端王殿下,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爱好,但本官确确实实不喜欢男子,更何况是你这般的男子。就咱们这关系,你要是实在讨厌我也不必出此下下策,倘若你有什么苦衷虽然你这人也不会有什么苦衷都可以与我一吐为快。”
“不是,你这……”黎烈一下子说不清楚,他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现在的心情,“本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总不能和本官打打杀杀日久生情,然后无法自拔地爱上本官了?不能吧端王,您看上我哪点了,心黑,还是手脏?”楼晚桥满脸戏谑,“或者我提刀取你命的时候?”
笑死,还“娶你”,想取她的命还差不多!
黎烈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没能忍下这鸟气,他怒了:“楼晚桥!”
“哎,在呢。”楼晚桥慢悠悠接了一句,忽而又想起了这之前想做什么,她挪到黎烈身边,笑得很贼,“端王,你的命可是我救的,如今山洞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啊……嗯。”不太明白楼晚桥想要说什么,黎烈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耳尖莫名有些发红。
“你要是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那我就在这废了你。”她垂眼盯着他,语气阴狠。
黎烈有些发懵:“你想知道什么?”
“哦,这个啊,现在这地方适合谈话也不会有人偷听,关于那些机密,咱们慢慢说。”
“……”
-
风雪停了。
楼晚桥心满意足,黎烈面无表情。
他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
“走吧端王,该出山了。”楼晚桥抖了抖衣袍站起身,顺带扶了一把黎烈。
他确实挺坦诚,要比先前不知好说话几百倍。楼晚桥心中虽是纳闷,但这般好的时机不可多找。
嗯,或许是因为她那随手一救,又或许是因为他暂时负伤无法出剑,总之黎烈因为某种原因暂且“屈服”了,同她说了不少事。
楼晚桥对着说不上来的怪异变化还挺满意。总归目前于她而言没什么坏处,除了一些精神上的攻击。
她走出山洞,回过头时黎烈正扶着石壁站在原地,她有些莫名,却见他神色认真:“关于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呃?哪句话?
他没再多说,一瘸一拐走出来。
楼晚桥看他一眼,还是好心提建议:“你可以先用自己的剑当一下拐杖,这路不好走,摔了还挺麻烦。”
黎烈“嗯”了一声:“本王无碍,你顾好自己。”
啧,更奇怪了。
她看了一眼地图又仔细分辨了方向,往前走去。黎烈慢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他们二人武功底子好,身体都不错,虽然受了点伤但无伤大雅,楼晚桥估计了一下若没什么意外应当能在今日之内走出去。
靴子一浅一深踩进雪里,凛冽寒风吹得教人心生畏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以求节省最大体力。
四周很安静,甚至连赶路的声音也淹没在风雪里。
偏偏楼晚桥就在此时听出了不同。她没有任何犹豫反身一扑,连带着和黎烈一起滚进雪地中。
黎烈措手不及,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捂住了嘴,楼晚桥眼神冷冽抬起头:“滚出来。”
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深深没入一支长矛。
很轻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有人立在大雪中,手中长枪冷寒:“还挺敏锐。”
楼晚桥借着黎烈的手臂撑着身子站起来,顺带好心拉他一把,而后抬头看去。
是昨晚的黑衣人。
他身上的铁甲银片映着寒光,楼晚桥自腰后拔刀,挡在身前。
“命挺大,这都死不掉。”他的语气不无遗憾,“我寻了你们挺久,还以为被雪埋了,没想到只是藏起来了。”
“只是可惜,今日你们必然葬身此地了。”
楼晚桥冷笑:“是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了。自己洗干净脖子凑上来的本官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开了眼了。”
黎烈欲言又止。
她侧目:“想说什么?”
黎烈道:“你嘴巴挺毒。”
“你第一次发现?”
“……”
鹰在天空盘旋而过。
黑衣人手握长枪俯身冲来,楼晚桥提刀迎面而上,冷兵器撞击到一起又很快弹开,劲风卷起千堆雪。
她余光往旁边瞥一眼,黎烈如今不在状态,身上负了伤。
楼晚桥向来是个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的人。
她前些时候一路留了很隐蔽的印记,手下的人下山早,不知道能不能传回消息。幸运些的话增援会及时赶到,若是再不济,她也有把握不葬身此处。
只是黎烈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太能保证了。
楼晚桥在心中权衡利弊,手上动作不敢有一丝懈怠。这人打法很是激进,几乎没有防御只有进攻,看来抱的是一换一的念头。
应当是黎潋寒养的死士。
她躲过长枪横扫,手中绣春刀自下往上抬,腕部发力将对方震出几步远,而后拉开距离暂作喘息。
对方身上负了伤,黑衣被血濡湿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连眉头都没皱。
有些棘手。
寒光闪过,她眯起眼睛,看见不远处的黎烈也拔出了剑。
“喂。”楼晚桥突然笑了,盯着那黑衣人,“你叫什么名字?”
“十二。”
话语和枪尖同时朝她袭来,楼晚桥侧身横刀抵挡,与此同时一把长剑自眼前穿过,横贴着面门拦住枪身,在瞬息的停顿过后往另一侧荡去。
幽幽香气钻入鼻腔,眼前掠过一角白色衣摆,剑身就贴着她的绣春刀,但无一丝阻力传来,反将那人震出几步之远。
“子照,我来迟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闻雪驰面色严肃站定在她身前,眼里似燃着薄薄怒火,只一句轻声在她耳畔掠过,而后这人身形迅猛朝十二攻去。
刀光剑影,让人目不暇接。他使力很猛,刀枪碰撞的声响荡开,尖锐刺耳。
楼晚桥转过头看,她的手下此时也赶到了。
松下一口气,接下来就不必她出手,可以暂且休息一下。楼晚桥往后退两步到安全地带,嘱咐道:“就在此处了结他,别把人放跑了。”
“是!”
十二受了伤本就不如前时状态,如今与几人交手更是连连后退。他被闻雪驰逼到山崖边,回头望了一眼。
楼晚桥似有所感,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
就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
她接过身旁属下手里的长弓,挽弓搭箭,毫不留情。
“我说过,你会死在我手里。”
一箭穿心。
十二直直往后倒去,坠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