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别并不是一个对水战一无所知的旱鸭子。跌入海中不到片刻，他便重新掌握了对角色的控制。他操纵着剑客刚想浮上水面，却见视野中炽白的光芒一闪，飞刀剑已然中了一朵神圣之火，技能栏登时灰了一片。与此同时，魔道学者的星星射线也坠落了下来。水中移动速度缓慢，飞刀剑躲避不及，生生吃下了这枚闪光的星辰。

“靠！”刘小别咬牙，颇为心疼地瞥了一眼自己飞速下降的血条。

逢此绝境，刘小别倒并没有一蹶不振。那魔道学者很快被他抓住一个破绽，剑客破水而出，一脚踩在浮木之上，一记升龙斩杀得出其不意，魔道刚被抬向半空，落凤斩又接踵而至，魔道旋即被重重打入海中。刘小别操纵飞刀剑重新钻入幽蓝的深海，此时的海水成为了他最有利的帮手，他挥剑向那魔道而去，劈、戳、砍、刺，无所不用其极。

操纵魔道学者的小姑娘显然没有刘小别那么好的水性，又被刘小别一连串的攻势打得晕头转向，还来不及抵抗便很快没了声息。

解决了魔道学者，飞刀剑这才爬上方才天山雪莲停留过的木板，举目四顾，茫茫的海面上却已不见那白裙牧师的踪影。天山雪莲在放完了那个神圣之火后便重新攀上了古船去支援队友了，他终究还是花了太长的时间和魔道缠斗。刘小别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欷歔——但很快，求胜的烈焰便在这欷歔之上生长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中的光剑，飞奔着重新跳上古船，抹去一道剑光。

团队赛结束，刘小别和袁柏清所在的队伍逆风翻盘，有惊无险地击败了钱蕴玮所在的队伍。

“别哥牛逼！”袁柏清一甩耳机，大声欢呼着从座位上跳起来，忍不住想要冲到刘小别的机位前给这个大功臣送上一个熊抱。然而，他刚一抬头，便瞅见了抱臂站在刘小别身后的王杰希。袁柏清立即噤了声，不知所措，只得缓缓坐回了原位。

钱蕴玮也在那一刻看见了王杰希。怔怔地望着眼前暌违数年的故人，钱蕴玮发觉自己竟失却了一切的言语和知觉。全世界的光在顷刻间隐没了，世界蛰伏进夜海，茫茫的海面上只有他是那盏发亮的明灯。

她低头，望向自己屏幕上色调晦暗的失败字样，心中涌起了铺天盖地的沮丧与懊恼。

“都打得不错。”王杰希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他放下环抱的手臂，信步走到学员们身后，在钱蕴玮身后顿住了脚步。钱蕴玮感觉到，他的一道目光似乎也锚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心念微动，壮起胆子抬头对上王杰希的视线，可是他又迅疾收回了目光，缓步走向训练室的更深处了。

下半场还有比赛，时间有限，王杰希只是简略地对学员们进行了指导。作为当之无愧的全场MVP，刘小别自然得到了队长的肯定。而对于钱蕴玮，王杰希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两队治疗的辅助工作都做得不错。这句将袁柏清也囊括在内的评价让钱蕴玮心中褶皱起来——他果然已经将自己忘记了。

青训营的大考模拟的是正式比赛，因此流程也做足了全套。王杰希指导完毕后，杨教练张罗着两队成员一字排开，依次握手致意。

遇到刘小别时，钱蕴玮朝他挤了挤眼睛，显然对于刚才被剑客诛杀当场血溅十步一事依然耿耿于怀。而刘小别倒是没太在意钱蕴玮的怪模怪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神情疏离，松松垮垮地拍了拍钱蕴玮的手后便移向了下个队员。

紧挨着刘小别的是袁柏清。袁柏清可比刘小别热情多了，用力地握了握钱蕴玮的手，向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钱蕴玮也向他弯起了眉眼：虽然各有胜负，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回他们谁都没有给方士谦丢人。

握手完毕，学员们依次退出训练室给下半场大考腾位置。严肃紧张了好几周，终于卸下了个大包袱，这群十六七岁的小少年们有说有笑地走出门，商量着要去附近的海底捞大快朵颐，还嚷嚷着非要刘小别请客。

这时，杨教练却很不合时宜地从训练室里探出头来，点了三个学员的名字——刘小别、袁柏清、钱蕴玮。

方才还喧闹的人群骤然静默下来，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许多的猜测都在无声中默然传递。钱蕴玮拨开人群，满腹疑窦地和两个男孩一起走上了前去。

“等下场比赛结束后，你们去战队会议室找队长，队长说要单独指导你们。”

钱蕴玮感到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个人脱离了前往海底捞的大部队，走进微草战队大楼等待王杰希。

虽然钱蕴玮和袁柏清被方士谦收作了徒弟，但平时主要是方士谦抽空去训练营找他们，他们俩也就头一天方门立雪时被带着进过战队大楼，早已印象模糊。因此，进了楼，钱蕴玮东张西望，只觉得满目琳琅，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稀罕。

他们按杨教练的指示，乘电梯到了五楼寻找第一会议室。然而，战队大楼的构造比训练营大楼更加错综复杂，三个人不负所望地迷了路。正一筹莫展之时，却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微草队服的小姑娘提着水壶走了过来。

“咦，是训练营的娃娃们？”眼前的小姑娘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却把钱蕴玮一行三人称作了娃娃，“你们迷路啦？”

他们都认得眼前的小前辈就是柳非。虽然柳非不认识青训营的学员，可是学员们却都怀着景仰的心情听闻过她的大名。

考虑到面前是一位女性前辈，于是钱蕴玮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和她交涉：“是的前辈，我们是青训营的学员，杨教练让我们到第一会议室门口等队长。”

柳非很热心：“噢，我打完水带你们去吧。不过现在第一会议室里有人在开会呢，你们得在门口等会儿。”

“没问题的，谢谢前辈！”钱蕴玮急忙点头。

柳非应当是在会议中充当了接待员的角色，负责给与会人员端茶添水。正当她转过身打茶水的时候，钱蕴玮盯着她绿白相间的外套和黑色短裙出了神，心中漾开一抹艳羡。

一壶热水灌满，两个男孩热心地提出帮前辈提水壶，柳非便也没跟他们客气，交出水壶后，拉着钱蕴玮走到前边，喜滋滋地说：“今年我们也有女孩子出道呀！”

“还没定呢，我们刚第一次大考完。”钱蕴玮有些惶恐地纠正道。

“放心吧钱妹妹，我看你面相良善，一定能出道的。”

“……面相？”

面对发怔的钱蕴玮，柳非却笑开了：“对呀，咱们队长对这些很有研究的。”

钱蕴玮茫然地点点头，她不记得王杰希竟然还有这个爱好。

将三个学员带到第一会议室门口，柳非从刘小别手里接过水壶便闪身进了房间。三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会议室门口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刘小别遭不住这沉默，戴上了耳机自顾自听起了歌。

这时，袁柏清忽然开腔道：“小钱，你说队长他会不会很凶啊？”

“应该还好吧？”钱蕴玮歪着头，搜寻着回忆里王杰希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中，王杰希似乎始终是一个温厚又可靠的邻家大哥哥。

“可是他在电视上非常……嗯，威严。”这个平时已经被方士谦骂厚了脸皮的袁柏清难得地缩了缩脖子，“希望我不会挨队长的骂。”

又一个小时过去，房间里冗长的会议终于解了散，俱乐部的领导先后鱼贯而出，三个学员见状急忙躲开，直到确认人去房空这才重新坐回到门口的沙发上。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盼回了王杰希。

王杰希是只身返回的。下半场的学员们个个打得温吞，没什么亮眼的表现，王杰希并没有从中选出单独指导的成员。

见他来了，三个学员急忙齐齐起身，很礼貌地朝他鞠躬说队长好。

王杰希点点头，伸手拉开了会议室的门，揿亮了灯，扭过头，对三个学员道：“一个个来吧。你们谁先来？”

“女士优先。”袁柏清迅疾开口。

钱蕴玮难以置信地扭头去瞪这小没良心的叛徒，却亲眼目睹了刘小别点头赞同的瞬间。

“行，”王杰希将门又拉开一些，让出了个位置给钱蕴玮，“那就小钱先来吧。”

钱蕴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两位男士的注视下走进了会议室，挑了王杰希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刚一落座，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那个位置是风口，你坐这儿吧。”说着，王杰希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钱蕴玮惊叹于王杰希的敏锐，她脸庞微红，低着头挪到了王杰希身边，将随身的笔记本摊开放在桌上。趁着王杰希低头摆弄电脑的片刻，她偷偷抬眼看他。

他当然不再是五年前钱蕴玮熟识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了，可是却也同赛场上那个不怒自威的微草队长截然不同。坐在她身畔的青年面容清俊，气质并不凛冽，却反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钱蕴玮这时才注意到他有着很长的眼睫毛。

王杰希点开了方才从老杨那里拷来的比赛录像，投影到屏幕，将进度条拉到天山雪莲诱敌落海的瞬间。他侧过脸看钱蕴玮，正好对上她的双目。钱蕴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得出了神，慌不择路地扭开了视线。

这时，王杰希清朗的声线却清晰地在她的耳畔响起：

“进步很大啊，小玮。”

带着笑意的言语如同一片飘摇的雪花，轻盈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融化时还带着令人喜悦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