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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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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泽赶忙相扶:“姐姐,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呀?”

宁沅有气无力道:“……云,云雨弄坏了衣裳?”

外面就是这么传她和沈砚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姐姐也觉得离谱是不是?我初初听见,也觉得离谱。本以为只是谣传,谁知也是当日,盛京街巷有不少人瞧见了沈大哥的马车,说是一路晃得厉害,还隐隐约约传出来些让人听了面红耳赤的词句。”

“对了,我记得姐姐身边的揽星那日从碧云斋带回了些果子,你们那天是不是也去了碧云斋呀?就没察觉什么端倪吗?”

宁沅好容易稳了稳身形,闻言腿又软了下去。

宁泽眼疾手快搀住她,关切地拉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姐姐,你看起来很是虚弱,是不是在房中憋闷太久了?”

宁沅趴在桌沿上,心中一阵后怕。

还好她那日强行下了车。

若是被人瞧见是她从沈砚马车上下来的,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哂笑道:“或许是吧,常……常在家躺着,便容易缺乏锻炼。”

宁泽道:“正好,有件事我得知会你一声。”

“你且说来听听。”

“如今时节好,风光好,陛下打算微服出巡,臣子之中,除却禁军统领裴将军,便只命沈宁二氏跟从。”

“那太好了。”宁沅内心有些雀跃。

明薇定会想方设法让她爹带着她们母女,如此一来,偌大的宁国公府便是她一人的了。

宁泽弯了弯眼睛,似乎松了口气:“看来姐姐很是想去,我还担心你会婉拒,不知该如何开口。你怕是还不知道,皇后娘娘指名要姐姐作陪呢。”

“要,要我作陪?”

宁沅的笑容顿时凝在唇边。

皇命难违,她的清闲梦就这般轻易碎了。

沈蘅姐姐为人聪慧通透,不是不知道她在宁国公府的处境。

既然指名要她作陪,所为的唯有那一桩事——

她和沈砚的姻亲。

真是要命。

*

这些时日,沈砚除却为政务忙碌,便是翻阅医书,试图寻到解决这怪症的良策,可是始终未果。

他不得不接受脑海里时不时响起的轻软声线。

既然他横竖都会被吵到,沈蘅擅作主张命宁沅一同随行,也就变得无所谓起来。

而沈蘅见弟弟终于不再“提沅色变”,亦觉得是个好的开始,暗叹自己当真是没牵错线。

这日,一行人坐船至东莱,入了夜,沈蘅便提议众人一同去看当地颇为闻名的皮影戏。

因是微服出巡,不好遣散百姓,一行人只多付了些银两,讨到了戏院最好的位置。

帝后自是坐在正前方,身侧便是沈砚与裴子星。

宁沅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便带着揽星坐在最末,打算待众人瞧得上头时偷偷开溜,却忽听见黑暗处的嚎叫,伴随着两位女使的闲话,一同传入了她的耳中。

“啊啊啊,这狗这般大,我真的好怕。”

“没办法,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琢磨着在宫中养条凶猛的大狗,公主为讨娘娘开心,特地寻觅许久,才找到这样一只。”

“说来,昭徽长公主不是一向不大喜欢皇后娘娘吗?怎么忽然想着要讨好她?”

另一人沉吟半晌,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公主与娘娘不睦,是因她对沈大人另眼相待,而娘娘却总偏帮着宁国公家的大小姐,宴席聚会从不忘给她下帖……”

“可前些日子,沈大人来找过公主一回,不知说了什么,公主便转了性子,想着与娘娘和缓关系,这才牵来这东西,打算借皮影戏谢幕之后给娘娘送上。”

说话间,又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

“这畜牲真的好凶啊……皇后娘娘真的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你有所不知,娘娘的琴音一绝,可驯万兽,从前在宫里抚琴之时,连鹰都在天空盘桓呢。”

听到这儿,宁沅垂眸,弯起一个清浅的笑来。

沈蘅姐姐的琴音指法,乃得其母倾囊相授,其实音律驯兽一事,她的母亲亦可,不过用的却是笛子。

她们两人,当年正是因琴笛和鸣,才惺惺相惜,结为手帕交,甚至还一同写了曲谱,一本琴,一本笛,各自珍藏。

可惜她娘亲过世得早,无人来教她吹笛,只留下一本稍稍残破的曲谱。

她曾细读数遍。

她正想得出神,却听见一声惊声尖叫:“啊——”

紧接着,便有一团黑影带着风卷残云之势冲上了戏台,撞倒了一旁的火烛。

火团瞬间炸开,把戏台和观众席隔绝开来。

戏院顿时乱作一团,烈火后传来阵阵嘶吼。

隔着重重人海,她只看见陛下气恼地同昭徽说了什么,而火光之中,昭徽的脸庞有些不知所措。

戏院的大门已然水泄不通,随行的禁军暗卫赶忙把帝后护在身后。

那野兽仍在台上的火海里胡乱冲撞着,先前表演的伶人被淹在火圈里,野兽嘶吼与切切哀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叫声……

宁沅瞳孔微缩。

狗什么狗,那分明是狼!

得把那野兽引开!

否则那些伶人怕是不葬身狼口,也得死在火海!

戏班的人捧着水,却迟迟不敢灭火,生怕火势稍减,那狼便会扑出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宁沅心中清楚,她那点微末本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她可以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她费力自外逃的人群挤至被裴子星等人护在身后的帝后面前,大声提醒道:“皇后娘娘,你可以抚琴引开它,再由随便什么人把它斩了!”

沈蘅痛惜回喊道:“如今哪儿有琴?再说,沅沅,琴音本就沉稳,适宜自娱,现下这般喧嚣,纵然有琴,台上怕也是几乎听不见了!”

也是,他们本就是来看戏的,如今哪有琴?

笛子……

她适时想到了她娘亲留下的笛谱。

笛音比琴音清亮高亢,且游走灵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确实更为合适。

可她上哪儿找笛子?

正在她为难之时,一抹白影却蓦然而至,塞给她一只青玉长笛。

热风掀起云纹袍角,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挪上去,迎上了一双淡漠的琥珀浅瞳。

“要试试吗?”

沈砚他……竟和自己这般心意相通了吗?

宁沅有些疑惑,但事从紧急,她无暇多想,只好依着记忆里的指法和曲谱磕磕巴巴地吹奏起来。

茫茫火海,笛音缭绕,一时好听,一时难听,惹得野兽进退维谷,最后那调子愈发难听,令众人纷纷捂了耳朵,那头狼终于再忍不住,哀嚎一声,朝她奔袭而来。

其实,这不过是宁沅不得已而为之的调虎离山。

她初次吹笛,能吹出声已然十分了不起了,更何况她还记住了指法。

只是气息太过不稳,难听了些。

不过,她发现笛音难听未必全然无用,虽不能真正引导这头凶兽安静温顺,却能把它从台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伶人旁边,恶心到自己这儿来。

但如此,她便有了成为它齿下亡魂的可能。

可陛下带来的禁军暗卫尚在此处,总不至于对她见死不救吧?

她一面想着,一面往后退去,试图把那狼引去侧边的空旷处。

那狼果真缓缓转了头。

她笛音未停,抬眼望向护在那些皇族身前的禁军时,却见他们并没有打算挪窝来救一救她的意图。

只是挤眉弄眼,神情十分痛苦。

宁沅心下一沉。

她爹的,那她该怎么办?!

眼见凶兽后腿猛蹬戏台,飞身朝她铺来,身侧忽起了一阵凌厉剑风。

腥臭温热迎面而来,溅了她满身满脸。

“嗷——”

凶兽一声哀嚎,垂死挣扎的利爪却不偏不倚地朝她的脸抓下来。

她躲闪不及,只好绝望抬臂相挡,却不知是谁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一旁轻轻一带。

“砰”地一声,凶兽与她擦身而过,重重砸在了她面前。

连地板都为之一震,带起不少木屑与尘灰。

尘灰落下,戏台上的火亦被人扑灭了,不少人受了轻伤,但终究没有出人命。

还好,还好……

她胸口起伏不定,抬眸见身旁男子执剑的侧影。

如月的白衫孤寂高华,未染半点血迹。

“只是让你尝试,不行便罢了,为何偏要逞强?”沈砚微微蹙眉,偏头凝着她,“又为何要把你自己生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她随意拿衣袖糊了糊脸,小声嘟囔道。

“我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砚虽然十分讨厌,但是他终究算是个正直之人。

上回她遭人陷害落水,本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遗余力地救了。

更何况,这回是他主动把笛子给她的。

若是她当真葬身狼口,他不得内疚一辈子。

甚至夜半醒来,还会扇自己两巴掌,再懊恼道:“我真该死啊。”

想到这儿,宁沅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沈砚自然知道她是在笑什么。

这个女人真的很无聊。

沈砚没什么情绪的眸中难得露出些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无奈,漫不经心问道:“你都这么笨了,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宁沅沉默一瞬:“我哪里笨了?”

见沈砚不说话,良久,她望向戏台上狼狈的伶人,轻声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王族公卿本就受百姓恩养,自不该视他们的生死而不顾。”

“如若我只是一介草民,兴许早就跑了。”

“可我是国公府的小姐,一饮一食皆是他们所奉,只知索取,却不知回报,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沈砚垂眸,凝着面前比那些伶人还要狼狈许多的宁沅,觉得他好像认识了她很多年,但又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不过她的这番话,在他心里回荡了许久。

久到他把那青玉笛子还给裴子星,又善后完戏院一事,仍在脑海里难以挥去。

而今夜的宁沅劫后余生,似乎彻底放空了自己,什么也没想。

骤然不闻她的心声,沈砚竟有些不习惯。

他大抵真的病了。

经此一遭,宁沅浑身脏得要命。

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她正阖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浸在客栈不远处的暖池里。

先前为了避开与人寒暄,她特地没去豪华舒适的那方暖池,向掌柜询问,绕了远路,来了一处稍显简陋的池子。

本想清洗干净便回去,谁料水汽氤氲,波光粼粼,暖得她很是舒服。

她应对凶兽时曾高度集中精力,如今骤然松懈下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月上中天,一贯喜静的沈砚踱步而来。

子时已过,人人皆入了梦,此地偏远,大抵也不会再有什么人。

他行至泉边,伸手探了探水,却赫然发现枕着池边花草的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那脑袋许是被他先前探水的声音吵醒,正朦朦胧胧地半眯着眼睛,把一截雪白的小臂探出水面,正欲伸个懒腰。

却在刚伸一半时,赫然僵在了空中。

哗啦一声水响,宁沅整个人没入暖池里,仅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紧接着,一声清音划破寂静月色。

“沈砚,你怎么偷看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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