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其实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个琥珀纪了?”
“是的,根据我的记录,您死亡的时间超过千年以上,但很抱歉,在这方面我并没有详尽的记载。”
阿基维利听着面前智械的介绍,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老实说,这有点荒诞感,他上一刻还在梦里和帕姆一起看星星,下一刻醒来就有人告诉他,他,【开拓】的星神阿基维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不,倒也不是全无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是已经去到了存在之境,去攀登其中的一个端点,或者说一根树枝,然后...然后他就没有记忆了,原来是死了吗?
阿基维利捂脸。
不是,这连死因都不知道也死的太草率了吧?!
不过死因先不提,他死亡的事实应该是确认的,星神死亡,有所关联的派系必然会遭受也影响,他的无名客们恐怕是第一个察觉这件事的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哪个家伙这么牛逼,能把他捞回来?!
复活一位已死的星神诶!
还是他这样全须全尾,连头带脑,连记忆一起捞回来的。
而且他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如果他没估计错误的话,他应该是在存在之树上自挂东南枝的,没准当时去还能看到他的遗体在那随着虚数波能晃荡。
说起来,他的身体居然没有直接散成虚数能量回归宇宙?存在之树难道还有保存星神遗体的业务功能吗?!
哦不对,话题跑远了。
阿基维利甩掉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顺便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脚下踩着的是一节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的星穹列车的车厢,在醒来之前,他似乎也是睡在这上面的,周围是一片空荡荡的深海,车厢正是漂浮在这一片深海之上。
踩在车厢顶部的边缘,阿基维利放眼望去,看见了奇妙的景象——星空正在他们的脚下。
这里广阔无边的深海所映照的不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而是银河未经修饰的面容。
群星在无始无终的虚空中闪耀着有限的光辉,光辉汇成河流与大海,高挂在那似乎遥不可及的深处,虚无的黑暗就像是随时会吞没它们的巨兽,至始至终都张着比贪饕还大的巨口。
这幅景象,阿基维利非常熟悉,那是他曾经在星海中驰骋时见过的最平常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醒来,但作为世上去过最多地方的航海家,他还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星空海,即便是在银河之中也是只存在于虚构史学家构造的童话传说里的存在,一片神秘的无人之地,即便是阿基维利自己也没有造访过的地方。
据说,星空海的大气是由类似忆质的液体组成的,能够将星空的景象拓印下来,其内部呈现出天地颠倒的景象,即他们所踩着的大气海才是有着重力吸引的陆地,其星球核心才是‘天空’。
阿基维利仰头,抬手撩开散落的银白短发,挡着了自己深蓝色的眼瞳,目光遥望着‘天空’上顶替了太阳的工作,正缓慢散发着光芒与温暖的核心。
那是这颗星球的地核。
没想到那些虚构史学家嘴里居然也有实话啊。
阿基维利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他生前...额...前世,也不对,之前,还好奇过,这样一颗星球到底是靠什么方式运转的,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情况下见到了它。
他转回头,盘腿在车厢边缘坐下,看向一边在回答他之后就沉默不做声的智械,继续之前的话题。
“所以,你在明知道这是我遗体的情况下,接受了运送业务,并且答应选择到付方式?!”
他的声调微微升高,“在知道接收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下?甚至你还硬生生等了至少五个琥珀纪??!”
你们这个快递业务还没倒闭吗?!
但这位智械显然不觉得他哪里有问题,他点了点头,“显而易见,是的,您知道的,我们公司一向良心。”
阿基维利连忙抬手让他打住,面色古怪的看他,“等等,你说的公司,是我认识的那个公司吗?星际和平公司?克里珀那家伙追随者组成建立的那个?不是什么破产倒闭重组的派系吧?”
智械肯定了他的疑问,“无需怀疑,就是您所了解的那个星际和平公司,它并没有破产,实际上也很难破产,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自认我们的星际快递便捷高效。”
“问题大了去了!”
阿基维利几乎是拍案而起,不过这里没有案桌,所以他拍的是自己的车厢顶皮,还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要是个良心公司,我明天就敢全宇宙广播岚和药师有一腿!”
“呃...”那个智械卡了一会,噪杂的电流声和机械声轮流交替混杂的响着,可能是迫于巡猎岚的赫赫威名,最终放弃了辩驳,“好吧,那还是您比较有魄力,请把我刚才的话当成必要的外交辞令,我承认那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你为什么会接这份工作?按照公司的性格,这种订单绝对会被拒绝的吧?”阿基维利撑着下巴看他,“虽然智械的寿命普遍比人类长,但能活这么久也很少见,你快撑不住了吧?”
智械的演化迭代的厉害,能出来自由活动的,声音应该已经同一般人类无异了,但这位智械的声音却存在着异常明显的机械质感,很明显,五个琥珀纪已经是这位智械的极限了,如果在不进行维修,恐怕这位智械的生命也就到这了。
“嗯,理由其实很简单。”智械摊了摊手,他的身材很高大,包裹在破烂的斗篷下,看不清下半身,“他给的太多了。”
这个他应该指的就是发件的委托人。
“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直接退休回老家,过上每天涂轮滑喝苏乐达味机油的悠闲日子,不用在那个傻逼公司里和一群傻逼同事对着耗了。”
他越说越开心,身上几乎有肉眼可见的怨气升腾而起,黑气冲天。
好吧,看情况又是一个被压榨疯了的打工人。
话说,这么需要钱的话就不要让人选到付啊!
有什么会比让一个死人支付快递费更不靠谱的吗?!
阿基维利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问了一句,“他开多少钱?”
智械说了一个数字,阿基维利直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嘴角抽了又抽,指着自己,“然后这个钱现在要我来付?!”
天杀的,这把他卖了都未必有这么多钱吧?!
智械点了点头,“但鉴于这份快递费已经拖欠了五个琥珀纪,还需要额外算上逾期的利息,按照星际和平公司最低限度的利息来算的话...”
他的信号音滴滴答答的响了几声,得出了一个最终数值。
阿基维利一听,差点要把自己重新敲昏在列车顶上,宁愿自己从未醒来,要知道任何正常的服务费用,在经历过至少五百年的利息叠加之后都会变成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值,阿基维利要面对的尤甚。
这个数字,几乎可以顶上列车将近半个琥珀纪的经费了。
阿基维利微微侧头瞄了一眼这广阔无边的星空海,发现这一瞥眼暂时还找不到出口后,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那么就当顺便的,我能问问那位不靠谱的发件人是谁吗?”
虽然他心底已经有了人选。
涉及星神,能干出这么不靠谱却又好像略有深意的事情的,除了那家伙以外别无他人吧?
“当然可以,我们提供完整的信息单以供查询,我的储存原件虽然内存有限,但我删掉了其他无关信息,将它保存了下来。”
智械说着,在空中投射出了当时电子快递单。
你要是删了该多好啊!!!
阿基维利几乎是在内心愤而捶地——那样他就可以将计就计的赖账了!
这么想着,他还是凑上前看了一眼。
果然,发件人的位置那里赫然签着——世界上最糟糕的无名客。
而收件人和货物那栏填的都是——世界上第二糟糕的无名客。
哈哈哈哈,不出意料——个头啊!
“阿哈!!!”
他捂住脸,额头上的青筋开始一跳一跳的抽,那叫一个怒从心起,略显尖锐的破音直冲云霄,回荡在空荡荡的星空海上。
这声叫唤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没多久,一声浮夸而略显黏腻的呼唤从虚空的传回,占据了这个寂寥世界的全部。
“哦,阿基维利...阿基维利!”
那是狂喜的欢呼。
虚幻的礼花在阿基维利的四周拉响,碎片喷了他一身,好几双白手套在空中鼓着掌,像是在欢迎他的回归,间隙里还有小型的烟花喷射,在他脑袋上四射着星点,排场很足。
阿基维利无语的扯下身上那些单纯由虚数能量构成的礼花碎片,任由那些碎片从他的手心或是其他地方融入他的身体,补充着他因沉睡多年而有些空虚的内里,而后抬头望去。
地核的光芒逐渐暗淡,被遮蔽,那纯粹的,只属于宇宙空间中虚无的黑暗降临。
最先从虚空中透出的,是各种表情夸张的鲜红面具,随后是稀奇古怪的惊喜盒蹦出了发着怪声的月亮脸,再然后是在马戏团里看见过的圆球,是表演杂技的猫头鹰猫玩偶,是外貌骇人的眼球糖果,阿基维利还尝过一个,味道倒是不难吃,就是奇奇怪怪的。
直到最后伴随着漫天飘飞的扑克牌和礼花缎带,那个没有头颅的人体迈出虚空,隐藏在背后,怀抱着这一切浮夸的表象。
“阿基维利!你终于醒来了!好久不见!”祂发疯般,似哭似笑又似欢呼的庆贺道,兀自转着圈,笑声能让任何人战栗不止,“我是多么思念你啊。”
至此,【欢愉】与【开拓】,史上最糟糕的两位无名客,终于在此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