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音。”
傅听笙将她拎起来,妖物已除,算是少了一桩事儿,余下便该处理隋音。
她还是不明白隋音为何搞成这样。
那蛇妖她也见了,奄奄一息的模样,即便是逃,估摸着也活不成,隋音该有除掉它的本事,怎么会比蛇妖搞得还要狼狈?
这些思虑在看到隋音手指那一刻,骤然而止,傅听笙忍不住皱眉。
她再看了眼地上,确实有个小小的坑洞,隋音就缩在这里。大约砂石坚硬,光用两只手扒拉,有些难度。
隋音两只手上,沾满了泥土砂粒,指甲崩裂,和着渗出来的血渍,看着颇为凄惨。
偏隋音在她手上,也只是努力缩成一团,似乎恐惧至极,到底为什么吓成这样?
今日变故实在太多,傅听笙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心底里那股子毛毛的烦躁,怎么也压不下去。
傅听笙想放手,让隋音自己站着,她便能处理她身上的伤,谁料她一放手,隋音就直直往下落,又要缩回那个坑里。
傅听笙没辙,将隋音捞进自己怀里,隋音一身衣服湿得像刚从水里漂出来,身上发凉,额上又发烫,便是逆行倒施之兆,这时倒要万幸她体内无一丝灵力了。
傅听笙自己也没察觉,微微松了口气,揽着她一手从乾坤袋中取出衣物,一手凝诀将隋音身上的脏衣物除去。
整个换衣过程无比自然。
隋音精神涣散,如一个破败的布偶,任由她翻来覆去。
傅听笙不觉有异,隋音还小时,也是这般,她素来乖巧懂事,甚少出这样的岔子。
傅听笙将她收拾好,又细细处理她身上的伤,一边问道:“发生何事?”
她倒是难得会问隋音的事。
若在平时,隋音只怕要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但如今,她没有清醒半点,三魂去了两魂,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儿,身体抑不住地发抖。
她自拜入启云宗,以为得了仙缘,再怎么有委屈,也不会危及性命,因她手中有剑,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活着。
但眼前的情形,也很清晰明了,即便她修成真仙,在那两个人眼中,也不过草木蜉蝣。
死亡,消失,不过须臾的事。
隋音耳边嗡嗡作响,一会子听见那两人说:‘杀了她,便再后顾之忧’,一会子又听见傅听笙说:‘隋音,你竟害我!’
再过一会子,又全是当年的哭喊声了。
傅听笙将她身上灵剑嵌伤看了几遍,都没看出这该是怎么伤的,像是拿在身前防护,却不知怎的,反而嵌进隋音自己腰腹之中。
长长一道,痕迹颇深。
傅听笙低着头,问她:“怎么弄的?”
隋音一直没答话,哪怕在她怀里,也依旧是那副失神的模样儿。
傅听笙眉头又蹙起来,手指点在她腰间伤上,灵力渡进去,运起修复法诀,不料隋音猛地一颤,抖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傅听笙没停手,直将整个伤口都医治得连个疤痕都未见才停手。
太疼了。
疼得隋音清醒了些许,是傅听笙,她还没死。她真厉害,隋音想。
“师姐,”傅听笙的手指还在她腰上,有点儿冰,隋音受不太住,“轻些。”
傅听笙没动,依然是那副冷淡样子,再次问她:“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
隋音拧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说。她该怎么同傅听笙说,这样荒唐的、荒谬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她现在还没有害死傅听笙,非要害死她才罢休吗?
隋音想走了,去哪里都行,不要回启云宗,也不要同这些人再打交道。
伸手推了傅听笙一把,却正好被傅听笙握住手掌,拿在手里,顺便清理她手上的伤痕,“师妹?”
手指上传来剧痛,额上沁出冷汗,隋音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实在太害怕了,怕死。
傅听笙连问几遍都没得到回应,便不再问,治好她的伤,牵着她往外去。隋音也想离开这里,可她的腿软得半分也挪不动。
她根本不是什么气运之子,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傅听笙低头望她一眼,眸中思虑颇深,那道剑伤若是自伤也不无可能,若真是如此,她倒不能放隋音自己回去了。
修士走火入魔自伤者,世上只多不少,旁人她可以不管,师妹不管不行。
傅听笙转身,松开隋音的手,径直往外去。
隋音微微怔住,喉咙口发紧,她想叫傅听笙等等她,别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又想找个坑洞,悄摸地缩进去。
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傅听笙人影已经消失在弯曲拐角。
哈。
果然如此。
傅听笙怎么可能会在意她?
那些被乱七八糟思绪拦住的恐惧,在这一刻又全部卷土重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关键时候那两人停了手,她只知道,他们迟早会杀了她。
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一定还是这个倒霉的气运之子,他们就绝不会放过她。
隋音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隋音这头没着落,傅听笙不得已先去处理洞口等着的弟子,问清这当中的事由,确定隋音只带他们做这一个任务,便出面拿出灵船将几人送回去。
出去回来不到一刻钟,就见隋音又蹲在那个坑里,刚刚才医好的手指,又全是血迹。
傅听笙今日,把过去二十六年未曾蹙起的眉头,蹙了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