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因为宿醉,头疼了整整两天,又时常被杨瑛笑话,于是打定主意,下次必定推病不再去宴会。
可曹操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改了性子,也不再传宴,只吩咐诸将屯驻于宛城城外,唯令典韦戍守中军,其他人不得擅入。
典韦先前故意弄脏了赵云的衣服,宴后便来向他致歉,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幸亏还有子龙来看我。”典韦见赵云带着杨瑛来,便唉声叹气。“如今这般,实在折磨人呐。”
原来曹操近些日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个绝色佳人,整日只在帐中与其饮酒取乐,也不再顾及军务了。
其他人劝谏不动,还能躲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有典韦不能擅离职守,十分郁闷。
赵云也皱起了眉头,但是并不愿意背地言说主公的过失,又怕杨瑛好奇询问,便没有接话。
他先看了杨瑛一眼,见她神色自若,方才向典韦提议:“既然丞相不许走动,不如你我在此比试打发时间?”
“行啊。”典韦也不是一味找人抱怨,闻言登时变得兴致勃勃,“正好叫你这小兄弟裁决,也不无聊。”
其实看人比武并没有典韦想象得那么有意思。杨瑛托着腮看着他们揪成一团,几乎想要打哈欠——因为结果毫无悬念。
虽然赵云比典韦身形灵巧,但若不依赖马匹,还是被一力降十会克得死死的。
典韦连赢了他好几场,自然十分得意。
“你这小兄弟,是个实诚孩子。”在杨瑛又一次吹哨判了他赢之后,典韦不禁哈哈大笑,一巴掌差点把杨瑛拍趴下。
杨瑛被赵云托了一下才站稳,却也不生气,而是顽皮地冲典韦吹了下口哨。
君子对于飞禽走兽,尚且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她现在想要尽量帮他一把,应该一点也不过分。
典韦与赵云打得痛快,坚持要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可还不等赵云答应,外头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有人前来找典韦。
“典校尉,赵校尉。”为首的一人对他们分别拱手行礼。“某乃张将军麾下谋士贾诩,今日将军宅中设下小宴,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宛城之战前,张绣正是灌醉了典韦方才找到可乘之机——但虽说是计划需要,竟然还要贾诩亲自来邀请典韦赴宴么?
杨瑛有些惊愕地打量着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文人。
贾诩似乎察觉到了她不加掩饰的目光,一礼行毕,又将目光投向了他,面带疑问地微微一笑。
赵云连忙上前拱手,替她解围:“贾先生,此人是在下的弟弟,他不会说话,平日也少见生人,若有失仪还请多包涵。”
“无妨,小郎君……”贾诩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一表人才,在下亦心生喜爱,可要同去?”
杨瑛浅浅还了一礼,默不作声地摇头。
“末将也量浅,就不扫兴了。”赵云也想到了自己酒后失言的事,当即婉言谢绝道。又向典韦告辞。“今日多有叨扰,我也当回去整顿军务,明日再来寻校尉。”
“现在又不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子龙兄何必那般拘束着自己,今日就在此暂时住下嘛。等我回来咱们再继续说话啊!”
典韦一面说着,一面跟着贾诩走了。
赵云感觉有些好笑,但还是随口嘱咐了一句少喝些酒。典韦只是头也没回地冲他挥挥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
他将典韦的营帐简略收拾了一番,正要带着杨瑛回去,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阿兄。”出乎他意料的是,杨瑛的神色十分认真,“如今军中并非全然不许走动,何必着急回去?何况万一典校尉喝醉了,丞相那里怪罪下来,连个解释的人都没有。”
其实曹操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赵云有心向她解释却也不好开口。
她见赵云无动于衷,又继续加码:“别的不说,晚上巡夜的人手还都要典校尉检查安排呢,兄长至少替他过问一句。”
杨瑛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赵云登时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托付她回军营查看一番,自己留下来替典韦安排。
赵云的部下许多也对她眼熟了,见杨瑛前来,纷纷同她打招呼。她见营寨森严,灶坑齐整,并无杂物,士兵们虽然放松,但至少还知道防备失火,便不再多管。
她在营中检查了一圈,便转头向马厩走去,将青骢马解了下来,又放开了赵云所骑白马的缰绳。
杨瑛原本想将两个人的马一起牵走以备不时之需,奈何那白马十分固执,竟牢牢站在马厩里不肯挪步,她只得作罢。
“你跟他一样倔。”杨瑛只得重新将它拴好,又戳了戳白马的额头,见四下无人,只牵着自己的青骢走了。
军营之中马匹不可轻动,赵云自然又责怪她。但他见杨瑛油盐不进,只得让她带人出营巡逻。
杨瑛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几乎要疑心张绣此次不过是虚晃一枪。
而等她收拾回营时,正赶上典韦酒气冲天地在营帐里耍醉拳。
“你先出去!”赵云被缠得狼狈不堪,见杨瑛偷笑,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命令道。
还有精神头对付赵云,可见醉得不深,也许这一夜张绣未必便会起事,不过是让典韦与曹操都习以为常罢了。
可她刚刚放下警惕准备休息,却一眼瞥见,往日显眼的双戟已经无影无踪。
典韦才回来不久,偷戟的人若是混在送他回营的军士之内,想必走不远。
杨瑛几乎来不及再同赵云分说,只能匆匆随即跃上马背,顺着脚印赶去。
她并没有追出多久,便见几个士兵扛着东西鬼鬼祟祟,还没等喊出来,领头的人却已经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回头见杨瑛身量纤弱,连忙一指:“快杀了她!”
杨瑛见自己寡不敌众,下意识想要勒马逃命,可为首的军汉将长戟一丢,健步如飞向她冲来,竟跑得比马还快。
杨瑛眼见要被拖下马去,张皇失措之下唯有狠扯缰绳,拉得青骢长嘶一声,人立起来,一蹄子重重踢中了他的脑袋。
青骢马虽然身材矮小,可力气却也远超过普通人,那人原本已经快要抓住她的衣角,此时也只能一声不吭地晕倒在地。
杨瑛差点被这阵颠簸甩下马背去,只能牢牢抓住缰绳,甫一落地,便大声呼叫起来:“来人啊!有贼!有贼!”
其他人见首领昏迷,已经心生畏惧,又听到她大声喊人,登时作鸟兽散。
杨瑛顾不得有没有人继续追赶,下马试了试,觉得自己搬不动铁戟,便抛出绳子,将它拴在马后一路拖拽回营。
“阿兄快叫典校尉醒醒,情况不对!”她连口气都没有歇,便直直闯入了军帐。
典韦方才被赵云按到床榻上安睡,听到有人吵闹,登时皱起了眉头。
杨瑛也顾不得再掩饰,一脚将双戟踹到了他面前:“典校尉喝得好痛快,连兵器都被偷了!”
“是何方宵小……嘶。”典韦头疼地弓起身子,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何人敢偷我的兵器……”
杨瑛几乎想要冲过去抓着这个醉鬼的领子一通摇晃,或者照着他的脸泼一瓢凉水。但此刻她只能转向赵云:“是外人盗窃,我觉得应该速速禀报曹公。”
赵云对她言听计从,正要转身离去,典韦又觉得丢人,嫌杨瑛小题大做,抓住赵云的手不让他走。
三人正在争论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粮草起火了!”有人高声喊叫。
就算粗心如典韦,此刻酒也醒了一半——军中失火比敌袭还凶险,若不能立刻安抚士兵,混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披衣起身,也顾不得拉拽赵云,绰起两支铁戟,踉踉跄跄便要出门。
赵云不敢再拖延,连忙去唤醒曹操,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又有人骑马直闯进了营寨:“敌军已经攻至辕门!”
“典韦站住!”杨瑛见他就要冲出去迎敌,连忙厉声喝道。她摘下墙上的铠甲,踩着桌案垫脚,迅速往他头上一套。
典韦来不及谢她,也来不及质问她什么,急匆匆走了。
就算先前计算过千万遍,真的事到临头,她也几乎不知所措,待意识到自己应该牵马来预备给典韦逃命时,赵云已经回到了她旁边。
“丞相已经知道了,”不等她提问,赵云便连珠炮似的回答了起来。“我同典校尉先去前头顶一阵。你的马还在,别管我们了,快从后门走!”
杨瑛不想浪费时间,便匆匆向他的手上一握,算是回答。
她跨上青骢,飞奔到马厩旁,挥刀割断了赵云坐骑的缰绳,随即也不顾反抗,跨在了它背上。白马似乎也能觉察出她的情绪,竟很快便驯服起来,载着她返回了辕门。
杨瑛一边挥鞭催马,一边扯出胸前挂的铜哨子,狠命吹响。
金鼓喊杀之声中,唯有哨音如裂云穿石,甚至惊得双方都静默了一瞬。她心中一喜,随即绕营奔驰,再次纵声长啸。
赵云所率八百骑兵也都屯驻在中军附近,但凡来十分之一,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死在这里!
可在战场之上引人注目与找死没什么两样,正当她勒马回头,准备回去接应赵云时,却猛听得身侧一声弓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