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因为我刚刚在偷窥你的嘴巴”这种奇怪的理由谁说得出口啊!
少年支支吾吾的,平时还算伶俐的口舌这会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我偷看您……十分抱歉!”
他快速鞠了一躬,弯腰的同时也在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至冬人面色不改,银白的睫毛压了下来。
“人类往往会用谎言回避可能承担的风险,你很诚实。”
我可担不起这声夸奖。
云苓内心的小人吐了下舌头。他要是真诚实的话,现在就该飞扑上去求至冬人给自己当模特了。
见至冬人无意追究,他搓搓手,刚准备进入下一个话题,就听那个空灵的声音继续道:“其实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哎?
少年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水绿色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好——不是……那个,我……”
下意识说出实话后,他轻轻扇了一下嘴,转而捂住下半张脸,为的是遮掩自己苦苦思索如何接下话茬时的狰狞表情。
虽然这么说很大度,但麻烦不要把大度放在这种地方啊!
他欲言又止,眉毛愁苦地皱成一坨。这一段短短的沟通,不仅烧掉了他大量脑细胞,还消耗掉了他一星期分量的感叹号。
语出惊人的银发青年显然没能察觉少年的尴尬,他顶着灯光,俯下头颅,耳边两缕蜷曲的长发从肩膀上滑下来,正好落入少年的视线。
“你找我,有事吗?”
“有,我有事想问。”
意识到事情翻篇终于要进入正式话题后,云苓扯正衣摆,捋直舌头郑重道:“请问,是您在雪山救了我吗?”
他鼓足了勇气抬头,再次与那双灰蓝的眼睛对视。
“如果你指的是把你带回璃月港,那确实是我做的,但救这一字谈不上。”
“怎么会谈不上!要不是您救了我,我估计要在雪山上冻成冰棍了。”少年激动地将手搭上胸口。
至冬人垂下眼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少女的喊声。
“锅巴!你跑出去干嘛。”
只见一只黄色的小浣熊从万民堂内一扭一扭地跑了出来,后边还跟了个拎着锅铲的女孩。
云苓将冲自己奔来的小浣熊一把捞到怀中,揉搓着它那圆乎乎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调。
“是锅巴呀,我们最可爱最能干的小熊——”
小浣熊随即在他手下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云苓!”
追来女孩看清抱起锅巴的人后,惊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云苓也对这位许久未见的小伙伴施以笑容:“晚上好啊,香菱。”
“我爹说你受伤了,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
香菱左看右看,除了头上那圈被扯得松松垮垮的纱布外,眼前的少年没有一点伤患该有的样子。
“这不显得白术先生医术高明嘛。”云苓将食指挡在唇前,“嘘”了一声,“我是从不卜庐偷溜出来的,记得替我保密。”
“哼,知道啦。”梳着双环髻的女孩发出轻哼,“所以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我是来找希……”
少年带着笑容转向了至冬人所在的方向,定眼一看,发出了今天的第N次惊呼。
“希尔德里克先生!”
他的身前空无一人,早已没了那道银色的身影。
香菱从石化的少年手中抱走了锅巴,淡定道:“你说那位客人啊,刚刚我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哦。”
消失?怎么个消失法?
“你现在的眼神好可怕。”香菱在朋友惊诧且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小浣熊的耳朵也被她不自觉地捏扁了。
“我觉得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这件事更为可怕。”
“瞬间转移什么的,大师傅他们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望舒客栈的言大厨就提起过,他们那儿住着一位神秘的小哥,来无影去无踪,跟小说里的那些大侠一模一样。”
“酷啊。”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这拉胯样儿肯定学不来仙家秘术,当这不妨碍他在心底高喊:教练,我想学这个。
“说起来,你找希尔先生干嘛,不是为了下个月的大胃王比赛吧?”女孩好奇地多问了一嘴。
云苓抠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胃王?你是怎么把它跟希尔先生联系到一起的?”
就凭希尔先生的外形,怎么看都跟这个词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不知道了吧。”提到这个,香菱来了精神,“他可是我见过最能吃的人!”
欸?云苓的眼睛变为了豆豆眼,只听香菱一字一顿道:“他这一顿饭,把我们万民堂所有的菜品都点上了三份,然后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我的老天鹅啊。
云苓瞳孔地震,这已经不是单纯人设ooc的问题了。
万民堂的菜单有多长他是领教过的,一个正常人类的胃真的能容纳这么多食物吗?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晕乎乎地告别了香菱和锅巴,脑海中全是至冬人纤细的腰。
希尔先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云苓离开万民堂时,天早已入夜。
号称全天不打烊的商人们在这时也进入了梦乡,白日里热闹的街道熄灭了大半灯火。微凉的夜风拂过某家屋顶上镇火防灾的石兽,又吹响店铺门口栽种的有“八方来财”之意的小灌木。
在整座港口都陷入休憩的时候,却偏偏有人在屋舍的影子间不断穿行。
“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
少年在一处街角停住了脚步,抱起双臂,点破了影中人的追踪。
他对环境中元素的变化算不上敏感,但要是连这种浓度的元素力都察觉不到,他的神之眼也可以送人了。
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从阴影中传出,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边抚掌边现出身形,却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
“好久不见,云苓小兄弟。”
“不要说得我们好像是偶遇一样。”见来者没有恶意,云苓将半出鞘的剑塞回了剑鞘。
“好久不见”这句客套话他这两天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男人大方承认道:“确实不算偶遇。”
“如果要调查贪腐之类的话你算是找错了人,我只是个穷得揭不开锅的普通画家,同情我可以直走然后左拐上二楼万文集舍,随便买两本画册就当是施舍我一顿饭钱了。”
他定定地盯着男人熟悉却有点别扭的面容,思索片刻道:“我该称呼你为商华,还是夜兰小姐?”
“普通画家可不会识破我的变装,更不会和来自至冬的危险人物接触。”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喉咙中发出的却是魅力十足的女声。
少年无奈地摊开双手。
他几乎认识璃月港的每一张面孔,加上前世学素描时那些刻入DNA的肌肉结构剖析图,找出易容假脸的怪异之处并非难事。
说来也巧,他与面前这位女士的相识,也是因为易容。
那是几年前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像往常一样接下了给渔师嘉玮送餐的委托,到了码头后发现渔师身旁多了个垂钓的老者。
他曾经见过这位老者,打照面时就恭维了一句:“您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老者呵呵一笑,面容慈祥:“何出此言?”
“这个嘛……”从绘画的角度看,人物的年龄越大,皮肤褶皱越多,骨骼肌肉的结构也更为明显,老年人鼻子的特点则是鼻翼松弛。
但这老人家的鼻翼却相当饱满紧致,额头上的皱纹很多,但每道褶皱的厚度不同,一层很厚一层则要薄上许多,像是手工捏出来的一样,而且……
越看越不对劲的少年后退两步,小声道:“这不是您的脸吧?”
老者的笑容不变,只是半睁开的双目中露出了犀利的审视。从那天起,不断有人向邻里看似无意地打探他的消息。
在屡次接触后,他得知了伪装成老者的女人名叫夜兰,夜兰也确定了他不是别国送来的间谍,转头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的易容会被一个孩子识破,已经很久没来找他麻烦了。
而这次能认出她,也纯粹是因为夜兰本就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不然到达她那种程度的强者压根不存在无法收敛元素力的情况。
“危险人物?”少年重读了夜兰的用词。
“是的,危险人物——”易容的假面之后,女人玩味地挑眉,“三天前随愚人众船队来到璃月港的希尔德里克先生,我想你应该见过他两次,不对,现在是三次。”
她对情报的精确掌控使少年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没错,他甚至救了我一命。”
他不知道至冬人为什么入了这位璃月特务头子的法眼,语气中带着本能的袒护。
“你不好奇吗?本该在璃月港游玩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龙脊雪山。”夜兰漫不经心地抱起双臂,“况且,我的线人告诉我,他是和一位愚人众执行官一起下船的。”
“所以……”
“所以奉劝你一句,不要再跟这个危险人物接触了。”
-
云苓回到了不卜庐的病房,走的依然是窗户。
【巴巴脱丝座下神犬:愚人众坏事做尽!女士你凭什么敢打我老婆】
【自由的风: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八席女士人物分析】
【一只屑荧:扒一扒那个被凡人控制得死死的风神,魔神战争最大的捡漏王?】
【我在色色发抖:女士打温迪温迪究竟隐藏了几分实力】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他还是万万没想到愚人众能狂到给风神一个大逼斗子。
云苓不死心地翻阅着论坛中跟愚人众相关的帖子,得到的信息全都将这个来自至冬的外交使团推向了反派的方向。
如果希尔先生只是个寻常富家公子,云苓会觉得夜兰的告诫是在小题大做。
璃月港本身就是提瓦特最大的港口,每天都往来着成千上万的旅客和商人,单说至冬人就有不少在此长期定居的,就比如那个旅行商人伊凡诺维奇,已经在璃月做了好几年的生意。大家都是七神脚底下的普通民众,为自个儿的小生活奔波,犯不上什么立场问题。
但和执行官走得过近,那问题就大了去了。
别看愚人众规模庞大,遍布七国各处角落,执行官却只有十一个席位,个个都是被赐予神明般权柄的顶尖战力,其背后牵扯的关系与利益链……
更别说不久前他们中的一位还找过他的麻烦,现在也不知道在璃月港的暗处使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少年拍拍脸颊,郁闷地一屁股坐上床沿,发现了更为悲伤的事:那床被他团成人形的被子不见了。
“白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