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机峰上。
原本运转无误的牵机阵法,突然失去了控制,铁树之中,银线乱飞。在仓库里,长老青傀炼好的那几个巨傀也全部失控,像是发狂一般,四处冲撞着。
弟子奔走相问:“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不确定地出了声:“是不是长老修炼的时候……道心出了问题?”
牵机银钱,工傀巨傀,除了修士用灵力操纵外,那就只能是铸造者的道心了。
相比失控了的机关,明显是长老更加重要,有人急道:“青傀长老呢?他在哪儿闭关?我先去请示他,若是长老道心渡劫,还要再去请些别峰长老护法,如果长老出事,那就不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
长老在哪儿?
牵机峰近几年,连入选弟子,都是峰内老几辈分的修士负责,他们的长老,已经几十没有露面了。
明明许久之前,他还会偶尔出来溜达一趟的,可是近年来,只有固定几个峰主的代行傀儡在办事。
有人在一片动荡中,问:“长老的傀儡,除了他,应当没有人可以再操控了吧?”
“那是肯定,有几个人能够操控青傀长老的道心?”另一位答。
问的人听的人才长舒一口气,牵机峰上,绵亘数里的银线阵法,还有金石打造的地基,震天动地,摇晃不停。
那是牵机峰真正的守山阵。只是顷刻之间,那座宣称如同金石堡垒,数百大乘修士围攻,都不会动摇的守山阵,溃然崩散。
银线白光,还有泛着金属光泽的碎屑随风而动,旋转着舞上苍穹,像是星辰。
但是在牵机峰上的人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一片浩瀚盛景。
牵机峰,塌了。
这一座巨大的山峰,竟然被纠结缠绕的铁锁拉的分崩离析,缓慢倾颓,慢慢栽向云海——
此刻,大部分的修士,与洞窟的群蚁没有区别。
黑鸟啸声尖锐,俯冲而下,叼起了一串即将落下的人。
娆玉坐在黑隼上,揉了揉眉心,吩咐底下的弟子,道:“牵机峰的老不死估计死了吧,看看人数,有没有缺了。”
云山的云海底下,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只有山主知道,但是掉进去,一般都上不来了。
有人小声开了口:“娆玉长老……山主的徒弟白霜想要强闯牵机峰,被工傀抓到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说不定,被这场变动给影响到了。
-
黑雾慢悠悠散了开来。
没有层层叠叠的洞窟,没有一箱又一箱的明月石,只是堆放着些许的明月石,上边写着,云山刻录。
刚才谢云舟看到的场景,竟随着道心的消散一并毁去了。
他抬脚准备向外走,被钉在岩壁上的白霜却突然爆发了力气,将灵剑从身上拔出,将谢云舟望后一扯,冲向即将被落石掩埋的洞窟,道:“让我出去!”
谢云舟一把拽住白霜的头发,笑道:“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又要先我一步走,当什么人都要让着你供着你吗?”
他抓起白霜的头,直接砸在了岩壁上,传来声尖锐的痛呼。
“你信不信山……”白霜话还没说完,头再一次被拽着狠狠撞在了墙上。
谢云舟笑里带了些戾气,问:“信不信什么?”
白霜后边的话大约是搬出山主云云。谢云舟的身份迟早是要败露的,与山主仇怨早早有二十来年了,再多一桩又有何妨?
白霜的头被他压着在石壁上磕了十几下,直到嶙峋石壁上沾了鲜红的血,谢云舟才道:“我也挺怕山主追究的,就只好将你先杀了。”
白霜扭头看着谢云舟的笑,终于恐慌了。这个人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他挣扎着捏碎了手中的传送阵符,哭喊道:“山主救我!”
谢云舟被突然爆发的刺眼光线激的后退几步,身后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双手虚虚拢上谢云舟的身子,像是情人一样轻轻啄了下谢云舟发顶,语调暧昧:“春池,怎么跑到这儿玩了,不带上我?”
是符叙。
消息都是他传来的,这时候装什么傻?
谢云舟还是装模作样地笑,转过身,将手搭在符叙的后脑向下压,道:“蹲下点,有些高,我不喜欢这么与人讲话。”
鲜少有人这么和符叙讲话了。连娆玉要他做事的时候,都是商量而非命令的语气,可当符叙看见昏暗光线下,谢云舟微微眯起,带着些碎星的眸,又觉得这样的人,纵容一下也没事。
二人差了一个头的高度,符叙直接蹲了下来,抓着谢云舟的手把玩道:“小仙人,你搞懂怎么回事了吗?”
谢云舟反问:“你知道?”
为什么牵机峰峰主的道心,会存在这里,还拿来支撑一个这样的幻境来存放来历不明的“明月石”。
“这些石头很臭。”符叙搓了搓谢云舟圆润修长的指尖。
上边没有任何茧,这不像是一双握剑的手,更像是凡间那些公子哥拿来抹一抹美人的胭脂,点一点香篆用的,他玩的爱不释手,甚至学着之前沧浪峰桃花树下那名剑奴哄他般,用舌尖舔了舔。
在谢云舟意欲抽回手的时候,符叙才接着讲下去:“那些阴沉的怨气太多了,以至于那颗修士的道心都维持不住此处的运转了。”
所以当时的银线,对谢云舟没有任何伤害。因为道心已经衰朽。
“日复一日,道心衰颓,但是这颗道心,还要维持着云山牵机峰各种大阵的运转,在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就濒临消散的边缘。”
谢云舟思忖,后来青傀的这一颗“道心”碰到了他,就像临终托孤一般,将回忆和盘托出,他要自己做什么?查清楚云山吗?
符叙忽而停止了玩他的手,将谢云舟向下一扯,抱紧了他,笑眯眯道:“春池,接下来的我不能白讲咯。”
谢云舟居高临下,占据主导的位置又消失了,符叙将他紧搂在怀中,轻轻拱着谢云舟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的脖颈,他的身躯阴影投下,笼罩着谢云舟。
符叙黏糊糊喊了一句:“小桃花。”
他在云海底下二十年,出来的时候,恰好和这个人碰上,他像一朵轻巧的桃花落在符叙身上。
其实符叙最喜欢谢春池刚见着他时的神态,像是把他当成还没有开灵智的小兽哄骗,循循善诱着问“那你喜欢我吗 ”。
他原先不介意在这人面前多装一会傻,让这人来哄哄他,可惜动物的直觉远远比人来的敏锐,他感知到,谢春池身边的人,和他一样,对着这一朵桃花虎视眈眈。
符叙本就没有太多的耐心,于是便打算直接下手了。
他展开威压,钳制着谢云舟的手,将他人束缚在怀中,笑道:“不过我希望你别管这些事了,乖乖让我绑起来,藏在我这儿就好。”
他也得造一个洞窟,跟云山山主藏这些东西一样,将谢春池先藏起来。
洞窟就选在十二城的洛城,那儿有桃花,符叙打算。他怕谢云舟被他的威压压着难受,稍稍放轻了些,又怕谢云舟跑了,牢牢将他锢在怀里。
他摸得出谢春池的骨龄,最多也就六七十年,撑死不过是个大乘境界。
符叙是兽,修为不能用修士的那一套来算,但是压制结道以下的,应当是轻轻松松,他手里的动作越发小心,撩开谢云舟鬓边长发,想去蹭他的脸,像是对待一只一不留神就会被捏死的雀儿。
符叙失策了。
在他的威压下,谢春池不仅没有翻不过气,反而顺畅地翻了个身,重新将他压在地上,似笑非笑道:“你做什么?”
“你结道期了?”符叙的眸光愈发亮起,他赞叹道,“你好厉害!修的什么道?”
他话音还未曾落下,就又一个翻身,重新将谢云舟压至身下,紧掐着谢云舟右手手腕,将他的右手高举过头。
符叙的动作始终没敢用力,另一只手揽过谢云舟的腰,避免他被地上的石头硌到。
他总感觉像一株桃花一样好看的人,就算是劈山裂海的结道大能,也应该被人捧在手心。
“难怪你偏要进沧浪峰,原来你早早就修了无情道?”符叙问,“常说这种道心是不能动凡尘欲念的,真的假的?”
他看着谢云舟绸缎般的黑发铺展开来,忽而愉悦笑了:“那不就更有意思了?我把你关起来,然后逼你喜欢我……”
他趴伏在谢云舟身上笑了出来,这听起来就像是话本里妖精逼清修人破戒一样有趣!谢云舟见准机会,扯出被符叙紧抓着的那只手,弓身屈腿,压过符叙,但又被符叙放在腰上的手带偏了位置,复被揽回怀中。
二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谢云舟压在了上边。
他用手轻轻点过符叙的唇,语气缱绻撩人:“阿叙,无情道是心不动,不是身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