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眠站在边缘看着那好似她噩梦中走来的鬼魂。

为什么？

她颤抖着叫她的名字：“曲……棉。”

满身是血的曲棉嗤笑了一下，伸出手来，顿了顿又道：“我好像是碰不到你的，你自己下来呗。”她说的漫不经心。

瞿眠只红着一双眼盯着她。

曲棉想了想道：“还记得之前你说要带我去吃你家楼下的雪糕吗？我那天晚上想去吃来着，但是他家关门了，偏巧我运气不好，遇到了个神经病。”

说到这里周围的怨气又浓重起来。

宋卿鹤等人皆绷了绷神经，手中抬剑的抬剑，脚步往前的往前。

瞿眠手撑着墙面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慢慢爬了下来。

其中一位警员欲要上前被自己队长悄悄伸手拦了拦，队长轻轻地摇了摇头。

浓重的怨气中孟祥一个没站稳轻呼一声碰到了了白羽，白羽一脸煞气地正盯着曲棉让人毫不怀疑曲棉有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他当场打个魂飞魄散，孟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站稳了。

可怕。

白羽这家伙怎么比鬼还可怕。

宋卿鹤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留给身后众人了一个高贵的背影。

孟祥也看了看他。

只见他头顶的粉红色框框中写着：【怎么办，怎么办，这场面我真的hold不住啊师父。】

前面，听到孟祥那边动静的曲棉顿了顿，想起自己上来时听到的话，浓郁的怨气停了停。

瞿眠于她面前站直身体，颤抖着伸出手来碰了碰曲棉血色的胳膊，然后看到自己的手穿了过去。

昔日旧友阴阳两隔，她于泣不成声中终于承认——曲棉不是别人，不是可以轻易替代的随便一个家伙，她是她的朋友。在班级中相互依靠，一同走过无数次日落黄昏的校园。

这是她的朋友。

好朋友。

众人静静地听着那哭声如泣如诉，让人心头压的喘不过气。

然而当事鬼却安静地异常。

宋卿鹤注意到，那怨气在逐渐逐渐消散，在这哭丧一样地动静中，连曲棉那张染了血的脸都变得干净了些。

他想到自己遇到恶鬼曲棉时，那天她忘了她的死亡，抱着伪装成人类小孩的小山神要去帮它回家。

她生前是个善人，死后却做了厉鬼，莫非这也是师父所说的因果？

宋卿鹤察觉到自己的思路有些偏了，有些向二师兄靠拢。

这是不对的。

因果循环，天理才能运转。

只是不知这曲棉的因在何处，又有什么果呢？

曲棉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没有星星。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瞿眠。你何必为我哭呢？”她说道。

然而瞿眠只是哭的很厉害，说不出半句话。

渐渐的那些黑色的怨气竟逐渐地变化，满身鲜血窟窿的曲棉变成了宋卿鹤当初见到的样子，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

曲棉咬了咬唇，鬼是没有眼泪的，只有血色的怨气一点一滴从她眼眶中流露出来。

鬼哭是很吓人的，像幽冥深处传来的呼唤，许银杏三个人哆嗦地更厉害了，连警察都白了面色。

宋卿鹤捏紧了法决。

吃瓜群：

宋棋：【我把视频带到警局了，现在在录笔录，你们想象不到我妈有多啰嗦。】

于佳澄：【你没直接发到警局邮箱中吗？】

宋棋：【那不是还是能找到我嘛，我还不如直接过来，而且还有李嘉豪陪着我。】

于佳澄：【匿名啊。】

李嘉豪：【！这样可以？】

李玉簪：【…………果然交给你们两个拿视频有些不靠谱啊。】

郑青青：【班长那边什么情况？】

许银杏：【好莱坞电影。】

吴越：【不不不不，猛鬼惊魂。】

刘叶白：【我感觉我们仨站的有点往前了，咱们往后走走行不？】

孟祥：【我觉得曲棉看起来好像好多了，你们看宋卿鹤的日常心声，他也赞同。】

楼台上，三人慢吞吞往后挪，然后许银杏看了一眼宋卿鹤。

刘叶白：【写的什么？】

孟祥：【说是曲……】

许银杏激动道：【让我来！让我来！说曲棉怨气少了好多！】

确实，随着鬼哭与人泣，楼台上的怨气逐渐消解了。

大概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瞿眠才忍不住脚下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眠眠！”瞿眠的父亲紧张地冲了上去，尽管前面还有看起来就很吓人的厉鬼。

瞿眠被父亲扶住，她抬头仍旧看着曲棉。

曲棉看了看紧张至极的瞿眠父亲，脸上的哭泣停了下来，半晌，恢复冷静，伸手漠然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旁的血色怨气。

她转头看向宋卿鹤道：“走吧，不是要送我去轮回吗？”

宋卿鹤道：“是地府投胎。但去了地府，也不一定会立刻排上你，而且依你的情况需要先渡化。”

旁边孟祥拉了拉他的衣袖。

宋卿鹤顿了顿侧眸看向他，不明所以。

孟祥小声逼逼道：“别说了，再说该反悔了。”

宋卿鹤抿了抿唇，转过头继续看向曲棉。

曲棉刚想要朝这边走过来。

只听后面一声嘶哑的声音响起：“曲棉，我们算是朋友吗？”

曲棉停了停脚步道：“你帮我再去尝一尝那雪糕吧。”

又往前走了三步，干干净净的曲棉回头竟笑了笑，那笑容灿烂一如往昔，道：“我们当然是朋友。”

曲棉曾无数次想要结束的时候，是瞿眠拯救了她。明明有着这样多的不同，然而她们还是走在了一起。是瞿眠一遍一遍告诉她成绩不是人生的全部，是瞿眠挥舞着拳头为她抱不平，也是瞿眠站在这楼顶，只因为愧疚没能救下曲棉。

瞿眠傲慢，曲棉谦卑，然而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只是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去吃冰激凌了。

若有来世，三春艳阳，再为同窗。

头顶的黑色云朵于这一刻被一阵微风散去，有星光隐隐约约。

宋卿鹤将曲棉收回了坛子中，看着瞿眠再度趴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许银杏也哼哼唧唧地跟着抹眼泪。

吴越：“鼻涕出来了啊！”

许银杏：“呜，呜，老刘，你说你是不是我朋友。”

刘叶白：“是，但是别偷偷往我衣服上抹鼻涕！”

许银杏又转头看向吴越：“老吴，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

吴越抽了抽嘴角拔脚就走。

比他行动更快的是宋卿鹤等人，和宋卿鹤一样快的是孟祥，比宋卿鹤还快的是白羽。

吴越：“别跑啊！班长！鹤鹤！你们走了我今晚住哪！”让他妈知道了不得开始给他设门禁。

楼顶，警员回头扯住了马清明的衣服道：“你得配合做笔录啊。”

马清明道：“明天吧，我今晚还得送孩子。”

警员往左右寻了寻，这才看到许银杏他们一帮人都没了。

“这帮臭小子，溜的倒快。”他点了点马清明道：“你跑不了啊，明天带他们一块来。”

马清明陪笑：“好嘞好嘞，一定一定。”

孟祥跟吴越到底还是住进了宋卿鹤的家中，宋卿鹤拒绝他们要拉着他一起蹦迪的提议，并要求睡觉。

半夜，宋卿鹤起手卜卦。

手下的六枚铜钱叮铃停下，面前的香烟袅袅。

他卜的是曲棉的因，只见卦面显示——前世犯杀，今世偿还。

这宗杀孽竟是因为前世。

宋卿鹤叹了口气。

因果是复杂的，这是起因，但这一事亦有许多东西造就了今日的果，只能说其命坎坷。

他收了卦，上床睡觉。

＊

三日后。

关于隔壁三中大半夜有人跳楼一事穿的沸沸扬扬。

宋卿鹤早上刚坐下把书拿出来就有人过来问他听没听说这件事，他闭嘴不言。

英语课代表正路过他的桌子收作业，闻言道：“是那个瞿眠的事吧，我听说来着。那天晚上咱们班不都去找那个害了曲棉的神经病的证据了嘛，就那天晚上三中门口的警车呼啦呼啦的，听说差一点就没救下来。”

旁边人道：“听说也是跟曲棉有关系。说那个学生跟曲棉是好朋友，然后一时受不了打击才想跳楼。”

有人问道：“三中那么高的铁门她怎么进去的？还是根本没出来？”

英语课代表把手中的作业一放，依靠在桌子上幸灾乐祸道：“你们没听说？三中后门那一块被重新修高了一米。说是还有咱们大丰的人混进去了。”

她转头看向宋卿鹤道：“你说这是不是无稽之谈？他们自己管理不好还要把咱们大丰拉进去。曲棉那个班的班主任停课了，说是要整顿纪律呢。”

正在怀疑当天晚上许银杏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去三中的宋卿鹤：…………略有心虚。

路过的李嘉豪道：“整顿也是活该，我看他们班都该整顿。”

有人抱不平道：“关人家班里人什么事？”

李嘉豪：“就看不惯！”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

过了不久，还在幸灾乐祸的大丰高三二班同学很快遭到了报应。

班主任老王现在讲台将自己手中的安全标语念完道：“所以我们学校准备和三中一起举报一个关于学生心理安全的讲座，并于下周三设立心理医生在校医处接待学生，觉得自己有些问题想不开的可以去找心理老师，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帮助你们一起找到解决办法。”

吃瓜群：

李嘉豪：【刚还在嘲笑三中，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李玉簪：【请问这个心理安全讲座是课间操讲还是晚自习讲？我觉得我开始要有心理问题了。】

只见讲台上的班主任老王肃了肃脸道：“李玉簪。李嘉豪。”

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的两人打了一个激灵，以为被逮住走神了。

结果班主任老王又开始往下点开了名，连点了包括于佳澄在内的好几个人。

他开口道：“这几位同学包括还有我们班内的所有同学，以及其他班的几位好心人士，帮助警察获取了有用的案件信息，或许因为这个信息让我们无辜受害的曲棉同学能够得到应有的正义，在此我代表学校和警局对你们表示感谢。”

班内众人顿时活跃地鼓起掌来。

有人道：“应该的应该的，请叫我活雷锋！”

大家哄笑出声。

宋卿鹤被孟祥搂住了脖子，后面的郑青青把孟祥的手打了下来，悄声道：“别吵，老王神色不对劲。”

果然等到大家的声音慢慢消了下来，班主任老王的脸色始终没有笑意。

他提高的声音怒道：“你们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众人被他吓住，一时班内静了下来。

“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一个去街上闲逛的时候想过你们的父母吗？！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你就那么确信没有第二个精神病？！还是说你觉得你能比曲棉还要厉害！”

吴越小声吐槽：“那肯定没人比她厉害。”毕竟都成了恶鬼了。

班主任老王继续冷声道：“知道没有她厉害还敢深更半夜不回家！这次是没有发生意外，如果发生意外了，你们父母辛辛苦苦把你们养这么大，你们要让他们怎么办？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上面长篇大论。

底下众人有些听进去了，有些却颇为不服。

吃瓜群内也有人在吐槽。

李嘉豪：【略略略略，听不到听不到。】

于佳澄举手道：“老师，李嘉豪好像有意见。”

老王威严的眼神立刻看向了李嘉豪。

李嘉豪：…………

宋琪：【臣等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于佳澄：【老王说的有理，是我们太过冲动了。】

许银杏插嘴：【人不轻狂枉少年，老王太保守了，这个时代变喽。】

午世杰：【我也觉得太冲动了。】

李嘉豪：【说的好像你没参与似的。】

午世杰：【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晚上我们真的有人出了事，我会自责一辈子的，李嘉豪你不是吗？】

李嘉豪：【如果没有解决曲棉这个事，让那个精神病逍遥法外劳资才会后悔一辈子！】

班主任老王把众人说了一通，然后在许银杏等人瞪大的眼睛中又特别点了他们几人几人的名字。

“许银杏、吴越、刘叶白、孟祥，你们四个阻止了瞿眠的自杀行径，特此对你们进行表扬。”

班内众人惊讶地看向了他们。

除却被允许吃瓜的前十名，其他人只以为他们也都帮着找视频去了，却没想到还有瞿眠自杀一事。

许银杏哭丧着脸，果不其然好话还没听两句就又被班主任说了一通。

班主任老王讽刺道：“三中后门加高，还有我们的墙壁也全部被检修了一遍，真是多亏你们几个啊。”

孟祥：【怪不得早上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一帮老师在围着校园墙壁在转悠。】

许银杏举手投降：“我知道错了，您别说了老师。”别念了别念了，孩子真的要死了。

老王哼了一声道：“按理该让你们写一千字的检讨交给我。”

吴越脸都黄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要写检讨。

李嘉豪：【我以后再也不要管月任务了！】

孟祥：【但是老王说的是不过哎。】

许银杏抬眼看了看班主任老王。

班主任老王拿起桌子上自己的教案整了整，然后往外走去，走到门口道：“这次就算了。”

等他出了门，班内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老王下意识颦了颦眉想要回头喊一嗓子，然而接着却停下脚步，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