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环境清幽,翠绿葱葱。
一路走,方景宏一路给薛煦介绍。
逍遥派在半缘山的山腰处,据方景宏所说,逍遥派是一位求仙问道的修士所建,因着那句“半缘修道半缘君”,遂将此山命名为半缘山。
逍遥派屋舍本来不多,方景宏来之后,因为带了些照顾的下人,屋子不够,索性找人多建了几间,为着这事,他差点被逐出师门。
最后被他一通振振有词的说辞,和死皮赖脸的胡搅蛮缠,炎颂先生最终头疼地留下了。
快到西院的时候,方景宏说:“幸好当时找人多盖了几间屋子,不然住处都不够。”
薛煦没有接话,安静地走在他旁边。
到了地方,他才知道给他安排的屋子和方景宏的挨着。
“东院和北院是师父和大师兄的住处,没有多余屋舍,”方景宏说,“你要是不想住这里,我叫人给你换。”
“不用,这里就好。”薛煦回道,他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何况他从前也没有麻烦人的习惯。
方景宏见他答应自是喜不胜收,但没喜两天,他就发现薛煦总是往梁蘅院子里跑。
起初他以为薛煦是喜欢梁蘅屋内的熏香,才会每日过去,为此他还特意去找梁蘅要了木樨香,每日让阿远在薛煦屋内熏,结果还没点着就被拒绝了。
方景宏又借着送果子的机会,前去查探,只看到两人要么安静地坐在桌边看书亦或下棋,要么梁蘅教薛煦认药材,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看着格外融洽。
黑色身影自然是薛煦,方景宏自发现薛煦不喜白色衣物之后,让风津去城里给他做的全是深色衣服,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薛煦不喜白色、不喜熏香,却总是往大师兄那里跑。
他私下问过梁蘅,梁蘅只是气定神闲地说:“子安对你没有意见,许是好静吧。”
方景宏心中揣度,也只有这一个解释是他能够接受的了,于是尽量不再多打扰薛煦。
三个月后,树叶枯黄零落,寒气入欺薄衾,秋季已然到来。
连下了几日雨,天刚放晴,薛煦便去了梁蘅院子,和他一起晾晒草药,这时风津跑了过来,入院门口便大声喊着:“大师兄,先生回来了。”
薛煦和梁蘅对视一眼,梁蘅说道:“子安,一起过去吧。”
“好。”薛煦点头,随他一起去往东院,阿远和阿良跟在了后面。
刚赶路回来的明澈正拍打着麻蒯衣上的灰尘,方景宏端来一盆凉水放到桌上,并拧干巾帕,笑盈盈地双手奉上:“师父,您擦脸。”
明澈狐疑地打量着他,接过毛巾,擦去脸上尘土才开口道:“说吧,又干什么混账事了?”
方景宏啧了一声,正要反驳,想想又忍住了,谄媚着说:“师父,您老人家这回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看您一路辛苦,关心您嘛。”
“嗯,”明澈锊了把发白的胡须,满意地点头,“看来承明长大了。”
“那师父,跟您商量件事呗。”
“…… ”
果然这小子另有所图。
不待明澈说话,方景宏接着说道:“我帮您收了个小徒弟,特别可爱,特别优秀,保证您见了会满意。”
“……”明澈白了他一眼,“承明啊,还记得我派收徒规定吗?”
“?”方承明错愕,“师父领进门,造孽靠个人?”
明澈气得吹胡子瞪眼。
方景宏哈哈一笑:“师父,你可别匡我,那么高级的玩意儿咱们有吗?”
明澈想敲他狗头。
“自然是有的。”说话的是梁蘅,他和薛煦一同踏进了草庐,行礼道,“拜见师父。”
明澈点了下头,转而看向一旁的薛煦。
薛煦俯首行了一礼:“晚辈薛子安,拜见先生。”
明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对薛煦招手:“无需多礼,你先过来。”
薛煦不明所以地看向梁蘅,梁蘅对他点了点头:“没事,去吧。”
待薛煦上前,明澈把上他的脉,同时对梁蘅说:“蘅儿,告诉承明收徒规定是什么。”
梁蘅思索片刻,笑着说:“我派收徒一向秉承宁缺毋滥这一宗旨,非无所长者不收,于国于家无望者不收,心术不正者不收。”
方景宏听得更疑惑了,小声问他:“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梁蘅:“……之前我以为被废了。”
方景宏脸瞬间黑了,他这意思可不就是自己是师父破格收取的吗?!因为条件不满足,才让他误以为收徒的规定被废了。
明澈收回手,说道:“蘅儿,你带他们先出去。”
方景宏想说什么,被梁蘅用眼神遏制了,只好跟着梁蘅出门。
等人都出去,门被关上,明澈又盯了会儿薛煦,方才开口,仿若喃喃:“子安,子安,侯爷夫妇唯一私愿,大抵就是这两个字了。”
薛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额头右侧的疤痕更加显眼:“先生怎知?”
“你幼时我给你看过病,”明澈回答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被匪人劫走,竟没料到你来了我这里。是侯爷叫你来的吗?”
薛煦点头:“爹爹让我来寻您治病。”
“嗯,除了治病还有其他的吗?”
薛煦不解地看向他,正对上他和善地笑容,当即了然,跪到地上行礼:“弟子薛煦,拜见师父。”
“嗯好徒儿,地上凉,起来吧。”明澈伸手扶起他,笑着说,“为师还以为你会因为承明不愿意留下。”
薛煦没有说话。
“你既然是薛子安,世上便再无庆宁公主,过去之事也不必放于心上。”
“是。”
明澈又简单交代了两句,示意他出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只怕往后时日还要似藕丝牵扯不断。
薛煦打开门,门外几人同时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方景宏问:“子安,师父怎么说?”
薛煦关上屋门,转身说道:“师父要休息,让大家先回去。”
“师父收你为徒了?真的收你了?”方景宏听他叫师父,激动地想上前抱他,见人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这才反应过来兴奋过头了。
“嗯,”薛煦看他,淡定点头,又肯定地叫了声,“二师兄。”
“太好了,我就知道师父会喜欢你。”方景宏说,“风津,吩咐厨房晚饭做丰盛点,给师父接风洗尘,同时庆祝子安成功拜师。”
风津得令跑开。
“大师兄,”薛煦转向梁蘅说道,“师父说叫你给我们讲解门派门规。”
“好,去我那边说吧。”梁蘅往院外走去。
这要是平时,方景宏是打死不愿去的,但现在有薛煦在,又逢他高兴,听一听无关紧要的门规倒也无妨。
他们刚走几步,梁蘅回头见阿良站在门口,两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木门,并未跟过来,于是出声说道:“阿良,师父赶了许久的路,暂时需要休息。”
方才方景宏一心扑在薛煦身上,此时才明白师父意思。
哪里真有什么门规,条条框框加身还能叫逍遥派吗?师父大概是看到倚在门框上的两个小家伙了,让大师兄来打发呢。
“先去大师兄那里。”方景宏说。
阿良又看了屋门两眼,才不情愿地转身跟着走了。
到了北院,梁蘅先不疾不徐地倒了杯茶,趁着喝茶的功夫多看了两眼薛煦。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猜测薛煦身份可能不简单,那么此刻,他可以确认他这个新师弟不是普通人了。
因为方景宏的身份不一般,自明澈收他那刻起,就注定不会再收普通且身份不明的弟子做内门弟子。
还有师父刚看薛煦的眼神,分明是认识的。
“来,子安师弟,喝茶。”方景宏给薛煦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他面前。
“谢谢。”薛煦端起喝了一口。
梁蘅放下杯盏,无奈地看着方景宏,平时分明挺机智聪睿的一个人,自从薛煦来了后,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或许方景宏此刻还以为是他刚才的请求,师父才肯收下子安的吧。
“本派收徒规定方才我已说过,有不明白的吗?”梁蘅问。
“我有,”阿良低着头,手指不断揉搓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也想拜先生为师可以吗?”
梁蘅给了个抚慰的笑,看向方景宏:“承明,你来说。”
“……”方景宏算是领悟了,原来不是让大师兄来做这个坏人,而是他。
行,只要师父肯收子安,一切都不是事。
“刚才大师兄说门规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我派收徒贵精不贵多,”方景宏说,“大师兄善医术,我精武学,至于子安,子安除了身体不好,哪里都好。”
梁蘅扶额,有点听不下去了。
薛煦也不太想理他:“家父乃师父故人,如今家中变故,师父只是代为照拂罢了。”
阿良还想说什么,被方景宏出声阻止了。
“不过你们也不必气馁,”方景宏抬头,正看到风津往这里赶来,说道,“你们可以和风津一般做个门童,武功医术若感兴趣,皆可学习。”
“嗯,和外门弟子差不多,公子,我没说错吧?”风津问道。
“没错。”方景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复又说道,“你们若不愿意,厨房或者打杂处都缺人。”
“我愿意。”阿远慌忙点头,“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行。”
方景宏眉峰一凛:“什么哥哥,以后要叫三师兄。”
阿远往薛煦身后躲了躲,猫声改了口:“三师兄。”
阿良咬着下唇不语,门童可以练武学医,听着挺好,但肯定和内门弟子不同。
但话说到这份上,他若还妄想,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于是点头:“我也愿意。”
“既如此,承明,你再和大家讲讲门规。”梁蘅说道。
门规?他从来没听说过他们逍遥派有哪门子门规。
感情这是让他现编呢!
方景宏甚至怀疑,收徒的规矩也是大师兄随口胡扯出来的。
方景宏咬着牙看向梁蘅,梁蘅似笑非笑地朝他挑了下眉,方景宏确定了,就是要他现编。
“门规……”方景宏清了清嗓子,在一众期盼的眼神下开始胡编乱造,“门规是要尊师重道,入孝出悌,额……同门之间更要相互照顾,尤其是三师兄身体不好,要格外照顾,有活抢着干,有好吃的先给子安……”
“大师兄,我先回去了。”薛煦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起身对梁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这话也就哄哄阿良和阿远,逍遥派有劳什子的门规。
“子安,等等我。”方景宏也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对屋内说了一句,“大概就这些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大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