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柳家忍一样,怀疑柊烬身体出问题被降职的不是一个人,有敌人有同事,同事最多围观打探一下,敌人小动作就多了,刺杀试探袭击此起彼伏的,柳队的地盘属实热闹了一段。
不过这些人很快在他人血泪的经验里意识到,柊烬只是杀烦了不是真拿不动刀了,立刻又消停。
虽然他们不理解港口黑手党怎么会放任一个那么优秀的打手这么点年纪就养老退休。
自那之后柊烬在港口黑手党里的生活就平静下来。
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在盈利比较大的店铺里待着,看哪里不对劲或者有人闹事就处理,处理掉事情或人不等。
他对恶意敏锐,想制造骚乱的往往刚起个头就被他抓了现行,久而久之,柳组的生意愈发红火,因为场子够稳,工作人员心安,顾客也愿意来消费。
“阿烬,我被选进武斗组了。”
“恭喜。”
香取隼人嘴角到脸颊多了一道疤,平时不太显,一动就有些狰狞,他没管,咧开嘴笑得开心。
“等我挣够钱了,也退下来看场子,到时候就在你隔壁,遇到狠碴了就往你这跑……”
“好啊!你们两个躲这喝酒。”
“嘿,柳家前辈!”
柳家忍和香取隼人重重地抱了一下。
柳家忍拍得香取隼人后背啪啪响,嘿嘿笑着:“我们队就你入选了,黑蜥蜴那装备,那枪,我看着都眼馋,子|弹都不限的,帅呆了!这种好事,怎么都得聚聚。”
香取隼人空闲时候不多,聚到一半就被叫去训练。
他还不是正式成员,不过也不远,黑蜥蜴训练强度尤其大,任务强度更大,任务过程也是练兵和筛选,等有正式成员死掉香取隼人作为替补就要上,而黑蜥蜴的人员流动……那是一茬又一茬。
等香取隼人离开了,老伙计们都散了,只剩下柊烬,柳家忍才抽着烟,面上露出几分担忧和黯然。
“要是我再有能耐点,兄弟们也不用自己琢磨前程,他们信我能带着他们荣华富贵……”
“……”
柊烬一言不发地听他絮絮叨叨遗憾着,看着他平和温暖的精神火焰,没附和也不发表意见。
柳家忍就是因为他这样才总喜欢逮着他倾诉。
虽然每次完了愈发觉得自己活回去了。
“明天有空来我家吃饭?我跟你说,你嫂子手艺可好了…”
柳家忍和妻子认识,是因为催债。那实在不是个美好的开场。
但人的缘分是神奇的东西。
面容不算柔美的女人看着柳家忍时满眼都是温柔,也是因为妻子,原本敢打敢拼,想要钱,更多的钱,也向往权势的男人一下就畏缩起来。
‘混出头,必定要同无数人结仇。敌人也会有妻儿兄弟,他们中总会有人不顾一切地想杀你,或者杀掉你视为重要的人…”
“既要安稳,又要钱,哪有这种好事……”
在还能更进一步的时候急流勇退,兄弟们不理解,也不太被看得上眼,他这种没冲劲的,迟早要被组织清退。
但柳家忍看得开。
“你嫂子手艺好,我起码能帮着揉面,后头阿烬确定了地盘,我和你嫂子在你辖区开个店,不管过多久,都不跟你收饭钱……”
“好。”
比计划更快的是变化,政府又开始征兵了,这次要严格许多,对极道组织成员更是贯彻了强制性。
军队压力下,不管是高濑会这样的老派黑|帮还是港口黑手党这种新兴的组织,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得捏着鼻子任由他们一张红纸将自己培养好的人才充进军,高层和绝对的精英是不会放的,寻常的就被舍了出去。
柳家忍就在此列。
他的地盘转给了柊烬。
租界被炸毁的一星期后,柳家忍的妻子收到了丈夫的死讯。
没有尸体。
黑蒙蒙的天压着坟地,都是差不多时候得到的消息,哭声和绝望也差不多都压在一起。
有雨滴打在头发上,柊烬看着面色苍白神情空洞的女人,走在她侧后帮她撑着伞。
“之后打算怎么办?”
“继续开面馆……啊,开不了了。”缺了揉面的人。
“我照顾你。”
柳合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唇角勾起一抹笑。
“谢谢,不过不用,我要去长野找家人了。”
……
“哥,帮我关照一下她,确认她找到家人了就好。”
柊烬看到她悲戚中浓浓的向往的和煦。
她的家人,该是很好的人。
“…她找到了。”
柊烬才知道柳家忍是长野人。他家里早就没人了,柳合子找到他老家村子里的空屋子,点了一把火,和丈夫的衣服合葬在木头房屋的碳灰里。
柊烬留下了柳家忍在横滨的房子。
有时候在辖区待得晚了不回去,就到那处屋子里坐一会,不进卧室,就在之前柳家忍招待他的客厅。
他还是不觉得悲伤,这时候的心情和那时候没什么不同。
他仍像等待招待的客人,虽然清楚主人家已经远游。
各处黑|帮都少了人,还都是青壮,不过这没有让横滨的治安变好。
失去顶梁柱和管束的青少年成了街头火并的主力,愣头青不知道怕是什么,逞凶斗狠,只要过了一场没死,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迟早要横冲直撞出一番广阔天地。
越来越多的流浪儿童新添,偷抢抢不过老资历的扒手,忍饥挨饿比不过经验长的乞儿。
有钱人给他们施舍稀饭,有懵懂的小孩好奇问打饭的男仆:“你没有被征去吗?”
“主人家仁慈,给我买了免征。”
“要多少,等我攒够,可以买回我爸爸吗?”
“小孩,你知道歌剧吗?你们攒一辈子的钱,够买两张票,但进不去门……”
因为啊,这得看身份。
第二天,柊烬再路过这里的时候,原本放粥的桶倒着,一旁撒了大片的血,尸体已经被带走了。
那之后再没有人来施舍善心,听说原先施粥的富商跟警察怒斥这是一群不配活着的不知感恩之辈,活该死掉的白眼狼。
柊烬原本管着的只有柳家忍这条街,后面没几个月,附近好几个区域也归了他,辖区一下成了四五倍。
最近毛躁的青少年太多,总有不怕虎不知深浅的人打他地盘里人的注意。
柊烬每日都要巡场,忙碌得像头圈地盘的山大王。
“柊大人。”
腕处平滑的男人略带讨好地笑,年龄不大的男孩有点胆怯地递过来封好的纳豆和腌鱼递上来。
是当初火并里被砍断了手的男人,他之前已经脱离了港口黑手党,结果开了个小店,兜兜转转还是划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柳家忍此前总是照顾他的生意,柊烬有样学样,而且他家的纳豆和腌鱼味道应该算不错,他自己尝不太出来,倒是小岛优志挺喜欢。
给了钱,柊烬一如往常将自己负责的地区全部走了一圈。
已经对他熟悉的店家有胆子大点的,见到了还乐意打声招呼。
有铃声响起。
“尽快来一下武斗场。”
“好。”柊烬挂点了电话,给下属说了一声。
如当初冲平亭隆和安贞所说,他被首领赏识了。平日里随便他在哪里晃悠,但只要首领有练手的需要,一个电话过来他就得去做陪练。
首领的身手很好,没有冲平亭隆强,但异能力者的体质本就比寻常人要强一些。和兰波及冲平亭隆都不同,他从来不知道留手和迁就为何物,次次都是招招致命,反过来柊烬对首领可以搏杀却不能真伤他要害。
就连普通的伤势,这心胸不算宽广的家伙都要记恨一段,必须要把柊烬重伤到异能力不能再恢复才能甘心。
这种对方丝毫不留手自己还得有分寸的战斗,对柊烬的控制能力和肢体演技都是一种锻炼。
和首领打得多了,柊烬的身手也有精进。他把这当成一个新的锻炼方式,所以还算积极。
一般小型伤势是可以多次恢复,几十上百次不定,擦伤基本等于无伤。但如果是大面积,比如烧伤,炸伤,程度深的四五次恢复就要减弱,一直到伤势累积到昏迷——这是柊烬有意表现和控制的。
首领没打算杀他。
好在只用装昏迷也不需要演技,随便他怎么试探。
柊烬‘昏迷’的时候都是冲平亭隆送他到医务处。
从那次将他从审讯室带出来之后,冲平亭隆再没有主动找过他。哪怕还是会为他惹怒了首领而心焦,会因为他重伤而担忧。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冷漠,也从不在他醒的时候停留。
柊烬总想着什么时候找一下冲平亭隆。
他想还像之前那样相处。
他找到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提前醒来。
“老师,你有意远离我,是因为首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柊烬又不说话了,浅金的眼眸对上男人褐色的眼睛。
他看到男人忽然产生的警惕怀疑和防备,这样的眼神,大概是被称为打量审视,因为多思多虑,想到一些可能的时候,还有杀意在暗处集聚。
“兄长说是因为首领不喜欢。”
柊烬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希望被老师远离。”
冲平亭隆似笑非笑地点了只烟,抽了一口就揉碎,吐出的烟雾隔在他们中间。
“…你兄长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他只是个局外人。
别那么幼稚,你不是小孩子了。本来老师学生什么的,也就是个称谓,指望我真给你操心一辈子?私下议论首领,你胆子够大,过后自己去刑堂里领罚。”
怪异的沙哑嗓音似乎因为抽烟更加粗砺,带着嘲讽和冷漠感。
“好。”
“原因的话,就说冒犯了干部。”他声音冷漠地补充了一句。
柊烬点点头,转身往刑堂走去,冲平亭隆看着他身上的伤食指收紧了一瞬,眼底疑虑却未消散。
“怎么回事?你现在是暂时没法用能力的情况吧?怎么还进刑堂了?”安贞急匆匆地进来,昏暗的地下室光鲜匮乏,他走进了才看到,灰白发的少年已经浑身没几块好皮肤,最重的是右眼,从脸颊到眼眶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安贞面色难看。
“艹!你疯了?”
拳头和皮肉骨头碰撞的声音密集,直到刑讯室组的其他人进来用枪对准忽然发飙的来客。
“半天不到,你就把人弄成这样?告诉我,谁让你这么做的?”安贞甩开被人拉住的胳膊,原先总是笑眯眯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毫不遮掩的戾气。
前田踊一手捂着差点被打爆的眼睛,强撑出气势站直。
他甩了甩粘着皮肉的针鞭,冷笑:“听说他言语上冒犯了冲平大人,我这不是帮干部大人尽快处理么?‘柊’大人主动过来,我不得好好表现一下本事?艹你*的,跟你有一日元的关系?”
安贞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看柊烬此时的模样,没心思逞口舌之快,快步走过去。
铁索一松懈少年径直往前倒,安贞半蹲着托着他,根本无从下手,脱了面料较硬的外套,他狠了狠心把胳膊横在柊烬的伤口上抱着他起身。
前田踊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倒是没拦。
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能恢复的。”
微弱沙哑的声音仍旧听不出任何恐惧,这平静和不以为意听得安贞火气直冒:“闭嘴吧你。”
相处的多了,总能处出点感情。安贞是觉得自己对这小子操心着操心着就有点成习惯了。
“人本来就是多变的生物,你在金窟看得还不够多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少去招惹冲平大人。”
“谢谢。”
“…真是的。”
柊烬在医务室修养了三天。
眼睛留着没恢复。
他有意在隐藏异能力的极限,此刻的表现出的恢复性和当初在牧神实验室时候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