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温热的气体吐在韶宁头顶。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变冷,听起来有一点熟悉。
韶宁想不起像谁。
平时的杀人犯总是笑里藏刀,这个时刻的他连脸上那层薄薄的笑容也全部褪去了。
温孤辛没有戴兜帽,在车窗的灯光中露出整张脸。
他处在高位,仿生人的眼睛情感缺失,带着机械绝对的理性,向下俯视她。
他用视线描摹她浅浅的眉,领带下、若隐若现的如同青杏一般圆润柔和的眼尾弧度,还有生气时无意识向下撇的唇角。
她的外形没有仿生人完美,冬天皮肤有点干燥,脸上有不明显的雀斑,还有毛孔中软软的白色绒毛。
细细看下来,压根没什么特别的。不高不算矮不胖不瘦,连性格也不特别。
她和他见过的大部分人类一样,懦弱、愚钝,贪婪又薄情,还爱哭。
虽然韶宁也有一点儿优点,比如没什么用的善心,身为教师的责任感,这都是大部分人类所拥有的,普普通通,不多不少。
但是,他想到眼前人是韶宁。
单单是这个原因,所以和她的一切相关都具备了特殊意义。
他搜寻了仿生人的整个知识库,也找不到什么词语能够确切地定位在韶宁身上。
温孤辛想不到关于韶宁的形容词,自然无法形容那夜她的吻带来的微妙感觉。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人类探讨多年的‘性’,还是来自她。
残缺的仿生人在思考问题时,习惯性从时间、空间、逻辑和实践纬度出发,情感被他排在了最末位,常被忽略。
因此,她暂时性的变成了无解的命题。
韶宁戴着手铐的手被他握着,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
由于体型的差异,所以他的手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掌。
两人手腕处的铁链撞击缠在一起,温孤辛低下眼睑,看见撞在一起的手铐,银白色的,在路灯映照下泛起冷色的光。
他毫无根据地把它和人类的婚戒联系起来,浪漫又危险。
信息素涌成浪,温孤辛情难自禁地吻上韶宁。不过这次吻的是眼睛,唇瓣沿着她眼眶的边缘游走。
几秒后,韶宁无法忍受湿哒哒的领带。她别过脸,不安地坐在他身上,覆在眼上的红色领带被濡湿,留下浅色的水痕。
她想要往回抽出手,温孤辛放松力道,看见她小幅度地抽出一部分手指后,他又收紧了力道,捏住了她的指尖。
韶宁察觉到了危险。
她不得不打消了念头,认命地被他捏着五指,放进口中舔咬。
她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尽可能避开他充满侵略性的视线。
这样看来,仿佛他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温孤辛躁动的心略微安定下来。
他突然很想摘下蒙着她眼睛的领带,看看她清亮亮的眼睛。
温孤辛的指腹落在领带边缘,理智占了上风,最终没有摘下领带。
韶宁的手得了空闲。
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踌躇着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诚意呢?”听着雪落下的响声,他漫不经心地问。
她沉默了一下。车窗外路过的人挡住了路灯的光芒,从外面看不见车内的场景,也听不见声音。
所以,只有韶宁和温孤辛听见了解开皮带的声音。
她吓得想要收回手。
作为优等生,仿生人的所有零件都是最优秀的。
箭在弦上,她的手又被攥了回去。
车内的信息素浓厚,侵入她每个毛孔。
韶宁收紧手指,杀人犯的呼吸缭乱,低声喊了声‘疼’。
他身上出了汗。温孤辛干脆脱了碍事的外套。
被浸透的衬衫半透明的贴在他身上,他贴在韶宁身上,似醉似醒,琥珀色瞳孔紧缩,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韶宁的嘴角又被杀人犯吻了吻。她抿着唇,无法判断杀人犯带给她的感觉。
他好像连青春期都没经历过,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喘息声扰得人心痒痒。
“小声点。”韶宁弱弱地说。
她猜测车辆就停在学校不远处的巷子里,偶尔也有人路过。
他咬了一下韶宁的脖颈,指腹摩挲着她的腺体,“你怎么不是omega。”
吻过她脸颊的泪珠,仿生人尝到了泪水的咸味。
养育了无数生命的大海,人类体内流淌的血液,都是这个味道,咸的,湿的。
还有因为无法抑制的难过而流出的泪水,也是咸的。
但系统告诉他,韶宁最多只是有点害怕,她一激动就容易掉眼泪。
那么,是谁在难过。
患得患失的仿生人还没有体会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难过,遗憾,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情与爱如影随形的独占欲把他困住。
车内空间不算狭小,但是和外面的天地比起来,就像一个笼子。
困住了韶宁,还有他。
比起被冷风刮过的宽敞天台,他明显喜欢车内。他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温度。
不止掌心。
他想要再次吻她时,韶宁大衣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有人给她打电话。
上次他们在天台吹冷风,也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身边怎么这么多人。就算韶宁是omega,那也是名花有主。
不对,韶宁不是花。是人类,一缕自由的自主意识。
反正他的心情雪上加霜,越来越糟糕。
韶宁大概猜到了打电话的是谁。
出差这几天,她晚上九点准时向燕祯报备,顶着他的疑心病证明‘清白’,打视频电话。
腻歪到十点的时候,她和燕祯说了‘晚安’,然后把聊天软件状态改成‘下线’,再捂在暖和的被窝里,和原鹜蜜里调油地说骚话。
本来她急切地想要一个人从天而降,把她救走。
但一想到电话那头的人,韶宁想想还是算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清白一点。
她不敢接电话。
杀人犯趴在肩头,在她耳畔吐气,语气不容质疑:“接电话。”
韶宁:嘤QAQ。
她不动,“……不要。”
“不要吗,”杀人犯听见一分钟过去,电话自动挂断了。
他没再催,似乎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韶宁。
在韶宁放松一颗心的时候,他话音一转,“那我们赌一下,他打不打第二个电话。还打过来的话,再不接就不礼貌了。你说是吧?”
韶宁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她屏住呼吸。拜托了老天,千万别再打电话——
‘叮铃铃……叮铃铃……’
祈祷暂停。
电话振动,铃声响起。
韶宁又想要哭了,“我们现在……不太方便……我我没有空下来的手。”
杀人犯想想也是。
“那我来吧。”他哑着嗓子,笑着说。
韶宁怀里的电话被拿走了。
他垂眸,看见了打电话的人。
备注:‘燕祯’
“语音通话还是视频通话?”他问。
韶宁不想做选择。
“不选的话,就视频——”
“别,……语音吧。”
杀人犯摁下拨通键,顺带亲亲韶宁的耳垂,压低声音说:“继续呀,怎么他来了,你的心也跟着走了?”
“那我怎么办呀?”
“宁宁,今天的工作怎么样?”燕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他今天心情不错,没计较她不选择视频通话的事情。
“回到酒店没?趁早去洗个澡。天太冷了就不要抹身体乳了,容易感冒,我在行李箱放了感冒药,用量我都标记好了。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的体质,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对了,我给你放在行李箱的睡眠袜有穿吗?”
“你胃不好,早上就不要吃面了,”燕祯记得她喜欢吃辛辣的,“特别是辣的,伤胃。我查了地图,郴水的粥不错,粥能养胃。你酒店就有,附近也有一家,嫌味道平淡的话可以试试配个小菜……”
韶宁默默听着,祈祷燕祯早点挂电话。
“好贤惠啊。”另一个人贴在韶宁耳边,吐字有些模糊,他的话里满满的讥讽。“事无巨细,事事都关心你,相处久了,也会厌烦吧?”
韶宁皱起一张小脸,示意他嘘声。
“我说错了?不然你怎么会在外面……找其他人呢?”他的声音里全是无辜。
“宁宁?你在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没听见回复,燕祯声音里的温度顷刻消失。
“韶宁。我知道你在旁边,别装死。”
“我,我在洗澡。手机放在外面,听不清……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啊轻轻点。”韶宁的腺体又被咬了一下。她手指用力,杀人犯轻轻‘嘶’了一声。
“宝贝,轻一点。”
温孤辛笑得眼尾弯弯,他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正常的音量传到了手机另一边。
韶宁呆住了。
然后她就听见燕祯的声音彻底冷下来,“你旁边是谁?还是男的?”
燕祯气极反笑:“你行,打开视频。”
她欲哭无泪,呆呆地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我,燕祯你听我解释,我在看电视,真的!”
“你在和哪个贱人在一起?把视频打开。”燕祯对她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要不,打开视频吧?”温孤辛摸了摸蒙着眼睛的韶宁,“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让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