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不到媳妇过来,周重山心乱如麻,决定先出去找找。
出来后,一辆骡车横亘在他的面前。
对方淡淡道:“上车。”
周重山不解,刚欲询问,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赶着骡车的袁悍,已经收摊的姚冬儿很自然就过来和他打招呼了。
“秋儿没来找你吗?”周重山忙问了一句,姚冬儿摇头。
她走过来后,袁悍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对周重山重复了一遍:“上车。”
“去哪里?”这两人往日来往不多,姚冬儿难免好奇。
袁悍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道:“你要找的人,”
他话没说完,周重山猛地看向他,“秋儿在你手里?”
这时,姚冬儿听出了不对劲,察觉到气氛的紧张,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袁悍,颤抖道:“你...你抓了秋儿?”
袁悍没有否认,扫向周重山,“想见她就上车。”
双眸发红的姚冬儿死死盯着袁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直以来袁悍都对自己照顾有加,没想到他暗中抓走妹妹,逼妹夫就范,到底是怎么回事?
慌乱无措的她迫切想将这一切问清楚。
袁悍:“我上过战场。”
当初姐妹两坐他的骡车时,袁悍露过一手,那时他随意提过一句。
“战场上刀剑无眼,危难之际,有人救过我,我袁悍是个知恩图报的。”
说到这里,姚冬儿渐渐明白了,“那个救你的人是蒋寺,是不是?”
袁悍颔首,姚冬儿踉跄了几步。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对自己的那些妥帖照顾全因受人所托。
他的冷淡疏离被自己当成对待感情矜持,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可悲,因为人家对自己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顾不上安抚受伤的大姨姐,周重山跨上了骡车,只要能见到媳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愿意闯。
他上车了,目的已达到,袁悍扬鞭而去,姚冬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暗恼自己真是昏头了,此时此刻,妹妹的下落才是最要紧的。
可惜双脚跑不过四条腿,很快,她就被甩下了。
骡车上,两个大男人都没有出声,周重山也没想到袁悍居然是蒋寺的人。
“蒋寺为何要抓走秋儿?”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周重山打破了沉默。
袁悍:“不是他。”
当初的场景在脑中浮现,周重山意识到蒋寺是穆托的人。
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潺潺溪流在耳边流淌,这条山涧溪流姚秋儿是熟悉的,当初他们两口子和少年国主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后,穆托转身。
“是你。”姚秋儿意外又吃惊,紧接着是害怕。
报复?
穆托此举是为了报复?
当日他们逃走后,此人必定恼羞成怒,真是个小心眼的。
“为什么抓我?”姚秋儿浑身上下都写满防备,甚至问话的同时下意识往后挪。
“抓了你,才能将他引来。”
穆托的话让她一颗心提了起来,原来自己是个诱饵,只是对方口中的他是自己夫君,还是齐衍?
自己相公不过一个山野猎户,对方抓他们只为泄愤?
还是说他已经知道齐衍身份了?
她刚想发问,很快闭嘴了,现在一团乱麻,她害怕自己说多错多,只能尽可能地跟他打哑谜。
“你怎么知道抓了我,他就会来。”
穆托反问:“难道不会?”
姚秋儿被他噎了一下,摆烂道:“不好说,毕竟挺危险的。”
穆托:“他身份贵重,的确不值得为你冒险。”
啊?
他果然知道了。
当他知道齐衍是大齐国主后,肯定呕死了吧。
姚秋儿没好气道:“既然你知道,还抓我干嘛。”
穆托:“总要试试。”
姚秋儿撇嘴,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人家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为了一介小民以身犯险。
看她不再接话,穆托又道:“你觉得他不会来?”
姚秋儿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简直异想天开。
穆托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们齐人都这么喜欢翻白眼吗?”
闻言,她干脆闭眼了,自己忽然失踪,只怕相公早已急得焦头烂额。
想到周重山,她情不自禁溢出了两颗圆滚滚的泪珠。
穆托双手抱臂,“哭什么?他肯来救你一次,不肯救你第二次?”
什么?
所以彼此一直在鸡同鸭讲?
他说的是周重山?
她的相公不过是个山野猎户,何来身份贵重一说?
压下心中的惊愕后,姚秋儿缓缓睁眼,刚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奔来,紧紧将她搂入怀中,“秋儿你没事吧?”
他来了,姚秋儿又惊又喜,“相公。”
穆托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团聚,侧头朝手下示意了一下。
他们要的是周重山,至于姚秋儿只是诱饵。
这些人欲将小两口分开,周重山拼命护在媳妇身前,眼神狠厉。
显然那些人不敢伤害他,畏手畏脚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穆托等待他的指示。
穆托沉思片刻,冷声道:“一起上路。”
他们人多势众,两口子根本无法逃脱,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上了穆托安排的马车后,姚秋儿压低声音问道:“相公,婆母那边怎么说?”
周重山:“我生父大概另有其人。”
她追问道:“李老太承认了?”
男人摇头,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估计八九不离十。
想到穆托形容他的那句身份贵重,姚秋儿轻声说了出来,随后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无法用姚阿富威胁李老太,是因为她知道小儿子早就不在祥云镇了。
跟小妾蕊儿东窗事发后,姚阿富后怕不已,连夜逃回了大西村,跟自己母亲说明了情况。
儿子给东家戴了绿帽子,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心一横,拿出了一个铁牌交给姚阿富。
当年大儿子成亲时,家里闯进了一个躲避官差搜寻的男人,看在银钱的份上,李老太没有声张,而是帮着他隐瞒。
大儿子身子骨不好,不能人道,为了延续香火,李老太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让这个陌生男人代替儿子洞房,对方不是镴枪头,没多久儿媳就有了。
当日同房时,他落下了一个牌牌,李老太以为是值钱物什,偷偷藏了起来。
当她将这个刻着狼图腾的铁牌拿去当铺时,识货的掌柜居然说这是乌穆部落贵族信物。
怕惹祸上身,李老太收回了典当的心思。
如今唯一的小儿子闯了滔天大祸,无人能保,或许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去乌穆寻一线生机。
跟小儿子商议一番后,李老太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姚阿富冒充周母的儿子去找这个贵族爹认亲。
周重山的身份被顶替,那他最好消失,这样才能死无对证,反正不是亲孙子,李老太下起手来毫无愧疚。
这里跟大齐不一样,他们以狼为图腾,部落首领尊称大伦。
乌穆夹在齐魏两国之间。
这里有很多为逃避徭役赋税而来的齐人和魏人,历经多年后,大家相貌上并无太大诧异,只是口音略有不同。
跋山涉水而来的姚阿富,没想到自己刚亮出信物,就被人客客气气地带到了一座豪华王帐。
坐在上首的是大伦穆枞,此时他旁边立着一位姚阿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子。
见到他,女子比他更吃惊。
趁大伦观摩信物时,二人视线交汇,都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你们认识?”开口的是大伦唯一的女儿穆依,她视线在姚月荷和姚阿富身上扫过,这两人神情太古怪了。
姚月荷立即矢口否认:“不认识。”
当日她随水漂流,多亏命大被大伦所救,为了博取对方同情,她编造了一套无父无母的凄惨身世,为了不穿帮她只能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弟弟。
穆依显然不信,但没有证据,对于这个靠近自己父王的齐人女子她一直不喜。
姚阿富垂着头,想象中父子相见,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未出现,心中难免焦虑不安。
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后,从王座上走过来的大伦终于说了一句,“你就是我儿子。”
穆依不甘道,“父王,仅凭一个信物您就相信了?”
直到此时,姚月荷彻底明白了。
当年她看到爹娘带着一个男人进了大哥的房间,之后她偷偷跟了过去听了墙角。
后来嫂子就有孕了,联想一下前因后果,姚月荷知道这个侄儿必定不是兄长的种。
没想到救自己的人竟是当年那个男人,更没想到的是弟弟居然打算冒充他儿子。
眼下穆枞只有一女,成为他的女人后,姚月荷一直憧憬自己生下一个儿子,这样便能继承王位,她也能母凭子贵,成为这里最尊贵的女人。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自己一直未嫁,是因为月老给她安排了最佳良人。
可现在姚阿富冒了出来,她内心充满犹豫和挣扎,弟弟做大伦和儿子做大伦,她的地位终究不一样。
若此刻拆穿,眼睁睁看着弟弟送死她也是做不到。
得不到大伦答复的穆依继续道:“父王,他跟你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