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归于黑暗的眼睛,即使曾经光彩照人,也只不过是一面模糊而黯然神伤的镜子。
——波德莱尔
翠绿色的剑抵在了少女的脖颈上,只需要前进一寸,就能刺穿九方的脖子。
“不动手吗?”
九方没有回头,她现在进行的人体改造手术不容许她过度分心。她的助手已经被击晕,她只好自己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术刀和手术钳,锋利的刀口划开了雪白的肌肤,露出里面血肉丛生的狼藉。
平稳的滴滴声从仪器上传来,那是用来帮助手术台上的患者稳定心率和血压的。
艾尔海森牢牢握紧他的武器裁叶萃光,文弱的学术分子正是拎着这把剑打晕了驻守在这个实验室的守卫,正大光明地潜入这里的。
“你在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人体改造。”
九方小心地在肾脏处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她得足够细致,如果这个部位大出血,她的患者或者说实验对象就有大麻烦了。接着,她拿出了旁边成分不明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液体发出荧光般的梦幻蓝色,她将其注射进小创口里。
剑又向前抵近了一寸,血珠没有染上翠绿的剑身,顺滑地从剑尖流下。
“停下。”
艾尔海森警告着。
“我停下,他就会死。”
九方将小口子缝合好,创口没有给患者带来麻烦,但就像是把油泼进烫锅里,人类的躯体与注射进的液体起了剧烈的排异反应。血压和心率急剧上升,机器在颤抖着,伴随心跳声发出了阵阵不详的警告声。
“艾尔海森,如果你方便的话,把旁边那台机器的声音关掉,太吵了。”
艾尔海森当然不会按九方说的做,她说话的语气就跟在教令院一模一样。面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没有露出一丝的恐惧,她要么是不害怕死亡,要么就是她有能威胁艾尔海森的筹码。
“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的处境吗?”
九方突然拔高的声音盖住了艾尔海森的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她的患者。
“我手术台上的这个男人,名字是佐涅夫·雪奈茨维奇。他从小就是孤儿,被壁炉之家收养长大,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但凭借对冰之女皇的忠心,混上了一个愚人众小队长的位置。前年……他结婚了,有了妻子,还生养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但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申请外派到须弥,还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自愿接受了人体改造。”
九方最后总结道,“这里没有什么太大的阴谋,有的只是一个自愿接受人体改造的男人,和一个被你拿剑指的倒霉医生。”
她说着说着突然从手术台移开,一点都没有顾忌后面的艾尔海森,如果不是艾尔海森及时收回了剑,她绝对会变成一具死尸。
九方在机器上摸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关闭声音的按钮。她倒是满意了,可被她抛下的患者,伤口在不断地渗血。
“这下可糟糕了,”九方拿出纱布和剪刀试图帮助患者止血,但是她只有一个人,“艾尔海森,放下你的剑,过来帮忙。如果你不想看见两个孩子的父亲失去生命的话。”
艾尔海森知道九方是在搪塞自己,她隐瞒了更加重要的信息,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权衡了一下九方和自己这位文弱的学术分子之间的武力差距,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谨慎地拉开了距离。
“止血钳。”
“线箭。”
“手术镊。”
一句句命令,直接而高效地传递着,艾尔海森就像九方的助手,他们默契地合作了一场手术。
九方没有心情顾虑艾尔海森,她的手稳稳地操起刀,就像在指挥乐队,每一刀就像音符,奏起生命的乐章。她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额头冒出的汗在顺着脸向下流。
艾尔海森当然发现了,往常这个时候,助手会帮助医生擦拭,防止汗水模糊医生的视线。他的内心颇有一番纠结,但还是屈服于台上患者的生命。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轻柔地帮九方擦拭。
毛巾一贴上九方的脸,就吓得她一机灵,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丝毫没有迟缓,只是古怪地瞧了一眼艾尔海森,乖乖接受了他的好意。
虽然他们上一秒还是敌人,但是现在,他们都是为了拯救手术台上这个男人生命。
最后的收尾很完美,透明无色的线在伤口上绕了一圈,便将两侧的皮肤严丝无缝地缝合起来。等麻药的药效一过,患者就会苏醒,迎来他的新愚人众生涯。
艾尔海森倒没有再拿出裁叶萃光,他拿起一旁的手术刀,像切开豆腐一样滑过患者皮肤的刀已经证明它的锋利。常年拿笔的纤长手指拿刀也是那么顺畅,刀在艾尔海森手上非常温顺,随着他把玩的动作在指尖跳跃飞舞。
看起来我要是回答错了,艾尔海森马上就会把小刀掷到我身上。九方心想,她此时脱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她白天要前往教令院写论文,晚上还要奔赴愚人众做手术,着实累坏了。
这个时候,她倒是羡慕起了艾尔海森准时下班的生活,“艾尔海森,有些时候,还真是羡慕你啊。”
“别扯开话题,我的时间很珍贵。说吧,你把卡维怎么了?”
艾尔海森本来不愿意这么快打草惊蛇,但他在家中收到了来历不明的信,信上写了一个地址,随信寄出的还有沾染上血摔成碎片的耳饰。艾尔海森认得,它以往缀在白玉似的耳垂上,缠在晨曦般的金发中,那是卡维的耳饰。
这太像陷阱。
艾尔海森在前往这个地址前,去了各个卡维可能出没的地方打听了他的下落,得到的回复都是卡维去大巴扎采光了。但艾尔海森找遍了大巴扎每个酒馆和小巷,也没有发现卡维的身影。
艾尔海森没有傻到一个人做什么孤胆英雄,他准备了寄往缄默之殿的东西,风纪官们如果收到,就会第一时间赶来。
“卡维学长,他真是一位好人啊~”九方拖长声调慢悠悠地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现在应该喝醉,在呼呼大睡吧。”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手术刀被大力地投掷出,九方脖颈处的头发被斩下,头发被死死地扎到墙上。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下一把刀会在你身上开个洞。”
艾尔海森拿出了另一把手术刀,这个手术台上的器具倒是方便了他严刑逼供。
当坏人就是会有很多生命危险。九方在心里叹息到,她没有再激怒艾尔海森,搞不好他真的会给她来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实验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同样的耳饰,那是九方问卡维要的同款耳饰。她把这些耳饰撒到地上,方便艾尔海森看清楚。其中一个耳饰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在艾尔海森脚边碰了壁,不甘心地倒地了。
艾尔海森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即使生气也尽力保持了冷静,常年习惯思考的头脑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九方为什么要做这个?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九方没有回答艾尔海森的问题,她转头收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耳饰,她扔地很爽,现在就要狼狈地一个一个捡回来。
“说起来,风纪官快要来了吧。艾尔海森你记好了,你是救被邪恶组织俘虏的我而来的。”
“什么意思?”
这里难道不是九方所属组织的据点吗?
“这里不是愚人众的据点,而是另一个胆大到敢剽窃愚人众技术组织的据点。愚人众早就想销毁这里,现在多谢你了,风纪官会帮我们做好的。至于……重要的技术和信息,我早你一步销毁了,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
九方在收拾到一地的耳饰后,就扯着艾尔海森的裤子起身了。虽然艾尔海森一脸嫌弃,但她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她指了指在手术台上这个男人,“刚才我说谎了,他才不是什么至冬人,他是须弥人,是来自沙漠的亡命之徒。这个组织在进行跟愚人众类似的人体改造,但是他们的改造非常粗糙,如果不是我,这个男人真的会死在手术台上。”
她把刚才装蓝色液体的容器小心地收进口袋里,这个可不能让风纪官发现,“而且你放心好了,刚才也不是在进行什么人体改造,愚人众可没好心到会帮其他人免费获得力量。”
“你们想摧毁这里,你就挑选了我,做你的棋子。但是你引我入局的原因是什么,愚人众想要摧毁这里,不需要借助风纪官的力量一样可以。”
艾尔海森听说过愚人众,来自至冬遍布七国的强大组织,旗下很多士兵虽然没有神之眼,但却获得了匹敌神之眼拥有者的力量。教令院早有学者怀疑和忌惮愚人众,但是学院高层的态度却非常温软。
“是的,愚人众可以,但我不可以。我虽然属于愚人众的一员,但并不认可它的一些做法。而且……愚人众和教令院高层达成了秘密合作,他们图谋的东西……”,九方隐去了具体内容,接着说道,“艾尔海森,我想和你合作,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之后能过上和平和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你的诚意?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确定要听?一旦听了,你可就没法下这个贼船了。这可是我难得的体贴呢,我甚至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你如果真的体贴我,就不会给我寄什么恐吓信。我需要你告诉我实情,之后的事我自己会判断。”
“是吗?那你可听好了。”
九方的身躯慢慢覆上艾尔海森,她在艾尔海森的耳旁吹了口气,艾尔海森反射性地想要后退,但被九方抓住了肩膀,他听见九方在靠近自己心脏的一侧甜蜜地诉说着阴谋,“他们想要造神。”
还没等艾尔海森下一步问询,大门被雷电粗暴地破开了,赛诺像飓风一样闯了进来。
少女的身躯突然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倒在艾尔海森身上,但手还死死抓着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本来想要挣脱开来,但赛诺一下子冲到他跟前,“九方晕倒了吗?是你救了她?”
想到刚才从九方嘴里听到的重磅消息,艾尔海森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了,“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九方晕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她可以美美地躺在病床上修养,他却要一个人面对一群风纪官的问询。
艾尔海森可没有那么大度 ,他决定给九方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