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瞧不起我,我也知道原因,只是我没法改变他们心中的观念。
只有她会替我说话,比任何人都更站在我这一边。
——《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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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席灵意还是大学里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又单纯的大学生时,副部长阿懵跟席灵意讨论过宁褚。
说宁褚明明长得不差,性格也好,怎么总是那么自卑,是不是因为大树挂小米椒。
席灵意当时非常严肃地批评了阿懵,让她不要胡乱猜测同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是什么,只要不会伤害到别人,都没有必要公开。
她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会怀着一点点关心下级的心态,每次看到宁褚低着头闷头走路的时候,在心里对小米椒一事打上问号。
甚至到现在,她在心底都一直默默地有这个疑问。
再加上晚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半遮半掩的答案才更勾人好奇。
宁褚拿完东西进房间,视线扫过她,却又很快看向墙壁,手在墙上摸索片刻,将房间的顶灯关了。
然后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刚才血气上头的席灵意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才明白过来,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了。
而且要发生的这件事,还是她死皮赖脸去求来的。
“不、不关灯吗?”席灵意在克制,但是声音里还是露了怯。
反倒是宁褚的声音很稳而低沉,他说:“不关,你不想看看我吗?”
席灵意:……如果我不是故事的另一个主角的话,我会更想看的。
而且刚才宁褚进房间,侧身关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就着光线已经看出来一些端倪了。
好像跟那个玩笑不一样。
席灵意已经把遮光窗帘拉上了,卧室内的光源只剩下床头的小夜灯。
小夜灯是一只粉白色的兔子,可能是因为移情,席灵意从那兔子天真无邪的笑容里看出了瑟瑟发抖的意味。
房间里的单光源将影子拉得很长很大。
他坐在床的边缘,将睡衣的扣子松开了些,但是她却越躲越远,慢慢地就缩到了枕头边上。
宁褚将眼镜摘下来放到了床头,拍拍身边的位置。
戴眼镜的人摘下眼镜,就意味着他要做些什么了。
宁褚不戴眼镜的时候并没有眯眼睛的习惯,只是远处的东西会看不清,需要东西靠近一点才能看清。
所以他叫席灵意自己过去。
席灵意在枕头边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挪了过去。
暖色的光源让人脸上的亮部和暗部都特别明晰,也让眼前的人显得特别轮廓分明。
或许是因为看不清,又或许是因为暖色的灯光,席灵意与他对视时总觉得他眼底温柔无限,但是又藏着隐隐的哀伤。
她总觉得他心情不好,甚至在客厅里的时候,她无端地觉得宁褚在生气。
宁褚直视着她,问道:“席灵意,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他很少在她面前严肃,席灵意被他唬住了,老老实实地回答:“看清楚了,宁褚。”
宁褚仿佛早有预料般无奈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后又说道:“今晚之后,我们恐怕就不会是以前的关系了,你知道吧?”
席灵意心跳得很快,在宁褚的注视下,偏开目光又去看了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又看回宁褚的眼睛里。
然后点了点头。
她的声带好像都烧干了,紧绷,说不出话来。
“那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面前的人靠近了些,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迫近。
当然可以啊,席灵意这样想着。
可是她却害怕。
一方面,她讨厌亲吻;另一方面,她怕亲完了以后就要开始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
毕竟宁褚解开扣子的睡衣下,身体并不单薄,她不觉得真到那种时候,她的反抗能起作用。
他们的衣服都不齐整,在沉默中对视僵持。
拉上的窗帘外又开始下雨了,雨一点点打在玻璃上,听得席灵意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朦胧潮气。
“宁褚。”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宁褚应道,在她耳畔不远处。
“我们关灯好吗?”
“不行。”宁褚拒绝得很果断。
果然,宁褚心情不好。
席灵意突然觉得那小夜灯也无比刺眼。
她本是见不得光的生物,见不得这样耀眼的光芒。
宁褚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床头,然后向她靠近了些,在呼吸交缠的距离上停住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席灵意靠在床头,退无可退。
她从未这样紧张过,宁褚每靠近一分,她就越紧张一分。
直到心跳快得她实在受不了了,她不想要了,但是她不敢说,她怕宁褚本来就在生气了,一气之下让她去睡大街,所以她只是小声说道:“宁褚,我们还是关灯吧。”
宁褚捉住她去关灯的手。
席灵意这才发现,宁褚的手原来比她的手大这么多,而且这么有力,她的手毫无反抗余地地被压在枕头边上,被打开,被十指相扣。
“不关,”宁褚说道,“说着谁都可以,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是我吗?”
说完这句话,宁褚仿佛已经不愿再等待,而是直接靠近过来亲她。
席灵意习惯性地再偏头,宁褚第一下吻在了她的嘴角,但是下一次,他就追着,吻在了她的唇上。
席灵意有那么几秒钟大脑是空白的。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接吻。
她跟张幸成不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有洁癖,每次气氛到了,在车里或者在餐厅的天台,张幸想要亲她,她总是习惯性地躲开。
只要她躲开,张幸就不会再继续了。
宁褚好像比张幸更执着,她要躲就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叫她避无可避。
席灵意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的不喜欢接吻,甚至抗拒接吻,一想到就会喘不上起来,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人接吻。
但是一个谎言总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
今天,她跟宁褚说过,她有过一个谈了六年的男朋友。
谈了六年,怎么可能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的。
所以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躲开的冲动。
换做以前,她绝对无法设想,她第一次跟人接吻,居然会主动张嘴,而宁褚仿佛也得到了允许一般,越发肆无忌惮。
她可是“有着六年的恋爱经历”的学姐,所以席灵意不想露怯输给他。
宁褚好像不太会,刚才还逼着她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了,只是老老实实地放在床侧,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怎么可以?让姐姐来教导你。
席灵意动用着自己这方面所有的知识储备,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手总不可能是一直放在旁边当摆设的。
一开始触碰到他时,席灵意明显感觉宁褚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宁褚一点都没有躲开,在呼吸交缠间,反而有点鼓励的意思。
所以她壮着胆子继续,她感觉宁褚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然后下一刻,她被扑倒了。
灯不关有不关的好处,她看到宁褚眼中的水色和急促起伏的胸膛,都怀疑宁褚是不是还撑得住。
“害羞了?你不会还是第一次吧。”席灵意按在宁褚的胸口,轻飘飘地笑着问道。
宁褚挑眉:“对啊,没有经验,还请指教。”
“那……”剩下的话被宁褚堵在口中,她慌忙要去按自己的睡衣下摆。
但是,她克制住了。
她不能露怯。
“当然好好教你……”
席灵意的手像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当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膨胀的胆量也如同气球一般被戳破了。
窗外又下暴雨了,急促的雨点声遮掩了她狂乱的心跳和呼吸。
“怎么不继续了?”宁褚吻着她的耳侧,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她刚才缩手的时候,因为紧张,不小心咬到了宁褚的嘴唇,空气里有些微的血腥味。
席灵意偏过脑袋,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胆怯,将任性的话说出了口:“宁褚,我又不想要了。”
十几分钟前逼着对方的是她,现在临阵脱逃的又是她。
她经常被人说是不是太反复无常、不识好歹、太把自己当回事、太自我中心了。
她是有一点的,因为失望过太多次,所以总是习惯把真相用接近残忍的方式去试探解开。
但是,如果宁褚生着她的气,如果他们就这么开始。
她的直觉告诉她,后果她承受不了。
她有些话要跟宁褚说,但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是因为不肯关灯,所以不行吗?”宁褚用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唇上带着一点水色和血色,是最后那一下被她咬伤的,语气却依旧平静,跟他身体的反应完全不同,“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对吗?”
他的手上力气并不重,她随时可以挣脱。
席灵意撞进他的眼神里时,宁褚绝对在生气。
她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宁褚生气。
甚至,从认识以来,宁褚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无论她是对是错。
以至于,她总把宁褚当没有脾气的人,总对宁褚提无礼而任性的要求。
可就是对她这么好的人,她对他一点也不好。
而且,从试探宁褚,到知道了宁褚的心意,她不知道自己是单纯想要满足好奇心,还是想要被爱的感觉来填补失去一切的空虚。
她有点愧疚,她觉得自己弄脏了宁褚的喜欢。
席灵意垂下了眼睫,她突然就,不想撒谎了。
“不是谁都可以,宁褚……我是因为……因为害怕。”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谎,是她唯一可以用来遮掩过去失败而庸碌的六年的方法。
说完以后就像是等待着审判的鸵鸟一样,将视线埋进了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几个呼吸后,她听到了宁褚的宣判:“好,不继续了。”
像是呓语一般,宁褚温暖的掌心包了她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还冷。”
席灵意总算感觉舒了口气,但是随之而来又有点无措。
她看了看宁褚,又看了看他覆盖着的自己的手。
这个时候说手凉,宁褚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席灵意听别人说过,说男人到了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是不得不发的,要不然会憋出毛病。
都这么大人了,自己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虽然指尖仍在发抖,但席灵意还是小心翼翼地提议:“宁褚,你难受的话,我可以用手帮你。”
宁褚俯身将小夜灯关掉了,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不用,我自己处理就行,你早点休息。”
沉默在两个人中间流动。
关了灯,外面又下雨,席灵意实在是不知道宁褚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不知道他明天还愿不愿意当那个事事都愿意顺着她的小学弟。
她还能不能继续得到他的喜欢。
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
她很害怕,甚至比刚才还要害怕,席灵意抓住了宁褚的手:“宁褚,我、我是觉得有点冷。”
“那我去给你煮点姜汤驱寒,电热毯的开关在床头。”宁褚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离。
“宁褚,就算喝了姜汤我今晚也会睡不着,”席灵意急忙扯住了宁褚衣服的下摆,“我今天淋了好多雨,我想你陪着我睡觉。”
她在讲什么鬼话。
她听到了宁褚加重的呼吸声,两个呼吸之后,宁褚又是心平气和地问她:“席灵意,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席灵意在床上挪了挪,更靠近了他一些,用手圈住他的腰:“我想你陪我睡觉,只睡觉,别的不做。”
这个要求很任性。
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都觉得,她是不是又在不知好歹地引火烧身。
“我是问,你为什么想让我陪着你睡。”宁褚说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很不好惹,不要听淋了雨所以觉得冷这种理由。”
“因为,”席灵意自觉理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怕你生气,因为我、我总是……我早就不是……”我早就不是大学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了。
她越说越说不下去,但是宁褚没有强迫她说完,而是又坐回了床沿,席灵意又往后缩了一点。
“学姐,如果你害怕的是这个,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的。”宁褚说道。
“可你刚才明明就是生气,我都看见了,你瞪我,好凶地瞪我。”席灵意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水就掉了下来,或许是今天已经哭过几次了,肿着的眼睛还没有消退,难过的泪水还没有流完。
她很久都没有这么任性妄为了。
宁褚大概是听到了她的鼻音,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就有点慌乱,去抓床头,但是床头没有纸巾,只有一盒还没有开封的避孕套。
所以他只能用指腹给席灵意擦眼泪:“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但是很温暖。
“可是你刚才表情就是瞪我了。”
“我……我是因为,因为觉得你前男友,是不是没有好好对你。”
这是什么理由,席灵意没有懂。
“因为你,好像很熟练地在用身体换取资源,”宁褚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就说,不要用任何代价来交换。”
什么叫用身体换取资源。
席灵意回想了一下。
该说不说,还真的有点可疑。
带她回家住,然后刚给她转完钱……
这是扫黄警察来了都会被当场抓成典型的程度。
席灵意:…………能不能给她条地缝钻进去?
席灵意在尴尬着,宁褚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抬眼看着席灵意:“席灵意,你那么聪明,肯定看出来了吧,我……”
但是那决心好像一句话就用尽了,宁褚说了一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席灵意知道他有时候会很胆小,所以等着他说。
许久之后,宁褚的声音很轻:
“我的喜欢,会让你有负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