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他视线对上时,我赶紧对他笑了笑。他侧头和大背头说了句话,然后端着两个酒杯朝我走过来。
我看见他过来还是有点紧张。怎么说呢,这哥们气场实在太强,而且不属于平易近人那一卦的。
他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个酒杯。我连忙说谢谢。
他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20分钟了。刚才我一直看你比赛,你没看见我。”
他“哦”一声,神情还是略显冷淡,但和迎新那次相比已经友好很多了。
我忍不住崇拜之心,对他说:“你太厉害了。”
“什么?”他看看我。
我指指他的酒杯。他笑笑,低头抿一口,神情看上去又放松一些。
“你怎么对葡萄酒懂这么多?”我问他。
“刚才那些都是皮毛,”他轻描淡写:“葡萄酒我懂得不多,都是我哥教我的。”
“哦?你哥哥是品酒师吗?”
“不是。”说到家事,赵海北就像一枚蚌壳一样关得死死的。我忙识趣地闭上嘴巴。
过了一会,他又说:“他是做生意的。”
”喔这样啊,” 我赶紧转个新话题:“你不是清华的呀,怎么也混进来了?”
他甩甩手里的邀请函:“祁连给我搞了一张。刚才英国大使馆教育处的人来了,我帮祁连问他在英国找工作的事。”
“怎么样?”
“不好找,”他皱皱眉。
这时远处有几个人朝赵海北招手。赵海北举酒杯和他们打个招呼,然后问我认不认识这里的学姐学长。
我惭愧地摇头:“除了你,谁都不认识。”
他说:“我介绍几个师兄给你。”
他带着我穿越人流来到大厅的西北角。那里有几个男生簇在一起聊天,各种单词乱飞,一会逆回购,一会唯名论,一会什么Philip Quast.
赵海北走过去拍拍其中两个男生的肩膀。他们两回过头,我看见其中一个是刚才充当盲品裁判的卷毛男,还有一个是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
“哎哟我们品酒大师来了,”那个眼镜男夸张地叫起来。
他手里也有一杯酒。赵海北用手里的酒杯和他碰了碰,叫他“卢师兄”。
卢师兄笑说:“海北,我听说你去年成绩太好,你们学院赠予你踩草坪的权利,是不是真的?“
“假的,谣言,”赵海北说。
“那上次谁谁给我说,他看见你在那块草坪上走。”
“那是我们Fellow(教授)找我聊天。他在草坪上散步,我跟着他蹭一下。”
“那也不错了,”旁边那个卷发男插嘴:“我在国王学院这么多年,那块大草坪碰也没碰过,不知道踩在上面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跟踩公园草坪一样。”
旁边几个人纷纷哀嚎,骂赵海北装逼。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他们群嘲赵海北就觉得好笑。说句公道话,赵海北的装逼感在几个师兄面前已经收敛很多了。
他们几个又聊了会天,说的都是关于一个叫Bumps的划船比赛。我没怎么听明白,自然也插不进去。
这时刚才和赵海北比赛盲品的那个大背头忽然又晃悠过来。他一来就把一只手搭在赵海北肩膀上,笑着跟卢师兄,卷毛男他们打招呼,看起来这圈人平时都认识。
他拍拍赵的肩膀:“对了Frank,刚才忘了问你了。这个圣诞节我和老K打算到阿尔卑斯山滑雪,顺便去勃艮第跑一趟。杜卡那边有个新酒发布会。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吴群也会去。”
他说完周围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赵海北。
赵海北稍微犹豫一下,说:“现在说不好,到时候再说吧。”
大背头笑笑:“没关系,如果你能去,提前通知我。”他又拍拍赵海北的肩膀,转身走了。
大背头一走,卢师兄发出惊叹:“乖乖海北,吴群组的局你都不去?”
“我没说不去,”赵海北一手插进口袋,抿一小口酒。
卢师兄笑一声:“厉害厉害。”
我再也忍不住,插嘴问道:“吴群是谁?”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到我身上,搞得我有点局促。不过我这么一刷存在感,赵海北终于想起来给我介绍。
原来那个卷发男姓郭,本科读的清华西语系。硕士是国王学院的文学研究,但毕业后脱离文学的世界,在伦敦一家证券公司当研究员。另外那个卢师兄是三一学院的,还在读博,本科是清华土木工程。
“郭师兄,卢师兄,”我连忙朝两位清华师兄伸出手。
郭师兄握住我的手,拼命打量我。他长得人高马大,宽脸盘,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头灰色微卷的头发,在勇武之外又透出一股儒雅风流的气质。
他盯着我打量一会,忽然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嗯...你是不是以前经常拿个相机到工字厅那边拍荷花?”
“呃,那是大一的时候,后来也不常去了,”我有点窘迫。余光里,我看见赵海北一直盯着我。
“那就是你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真有缘啊,”郭师兄笑着说。
旁边几个人缠着郭师兄询问,郭师兄笑呵呵地把关于我的一段回忆说了出来(虽然我极不愿意)。
“是这样,有一年冬天,有个早上,大概5,6点的时候,清华的雪下得特别大,我女朋友缠着我要我陪她散步...”
“嫂子这么浪漫?” 眼镜男说。
“那时的女朋友,”郭师兄瞪他一眼,又接着说:“那天我们逛到工字厅那边的荷塘。我已经被冻得不行了,又困。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神经病会大雪天去荷塘那边散步。谁知道荷塘边上还有一个人,蹲在雪地里拍照。我当时想,原来还有和我女朋友一样的人...那次我很好奇,一直盯着你看,所以你的长相就刻在我脑子里,哈哈,没想到这儿又遇见你。”
我有点尴尬。郭师兄这翻话,把我妥妥定位成矫情的小资青年了。我只好声辩两句:“哎,我们南方人,平时见不到雪...”
我说到一半,赵海北突然在我脑袋后蹦出一句:“没事,剑桥冬天雪也挺大的。”
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实在难为情,在他背后轻轻踢他一脚。
他忍不住笑出来,我也笑了。之前的不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时有个男生走来找赵海北说话。我怕郭师兄又爆出我什么校园往事,趁机溜到旁边酒水区的柜台拿一盘三明治吃。
一会功夫,郭师兄也走过来点饥。我想起件事,问他:“郭师兄,你们刚才说的吴群,他是谁啊?”
“XX的儿子。”XX为人比较高调,算是中国家喻户晓的XX之一。
“啊?XX的儿子也在英国念书?”
“从小就送过来了,小时候上的哈罗,后来去牛津了。话说,读英国贵族学校的中国学生,我只听说吴群和Frank两个。”
我发现郭师兄的八卦能力只要不用在我身上,也算一个令人愉快的特质。
“啊,那,Frank是不是也是X二代?”我问郭师兄。
“不知道啊,他没和我提过,”他摸着自己的半边脸:“对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把自己认识赵海北的过程向郭师兄汇报了一遍,还有他评价清华的金句。
郭师兄听了吃吃地笑起来,然后望着赵海北的身影,叹了口气。
“我见过装逼的人都有报应,”他笑说:“除了Fr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