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第二天起得很早。我到她宾馆找她,再一起步行到车站。
清晨的火车站人流兴旺。我们检了票,在月台上捡了一张凳子坐下来等祁连他们。
方月说她来姨妈,肚子总是吃不饱。我给她跑腿去Subway买了鸡肉三明治,又带了好几杯咖啡,鼓鼓囊囊地捧着到她身边。
方月嗦一口咖啡,有点不耐烦地问我祁连他们怎么还没来。我看看车站墙上的钟,离火车进站只有五分钟了,心里也有点焦躁,一连给赵海北发了四条微信,问他到哪了。
第四条微信发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赵海北和祁连两个快步从检票口走来。
我忙迎过去。
“你们怎么这么慢!”我忍不住对祁连抱怨。
祁连穿了一件蓝色套头衫。可能他奔了一段路,说话有点喘气,额头上看起来汗津津的。
“你问问他,怎么挑个衣服要挑这么长时间,比明星上台还慢,我真的无语了...”祁连这个好好先生终于忍不住吐槽他的大帅哥对象,场面十分适宜观赏。
赵海北今天穿一件纯黑色绒毛翻领夹克,系一条浅灰色开司米围脖,脚上是一双驼色高帮羊绒马丁靴,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是怎么醒目的打扮。
我本来想说一句讽刺的话好好怼一下赵海北,但是再看了几眼他那身普通行头以后,我也不得不承认,赵海北是我肉眼见过最完美的衣架子。那些衣裤穿在他身上,好像是天然为他定制的一样。
“你再不来我们要用大喇叭喊你了,”我对赵海北说。
“这么急干什么,”他一脸不在乎:“英国火车哪次不晚点的。”
刚说,一辆大红色的火车哐啷哐啷驶进车站。祁连看上去还想和他争辩几句,我连忙横在他们中间,拉着祁连先跨进车厢。赵海北和方月跟在我们后面,两人各拖一个大箱子。
方月不想把箱子放在车厢尾部的行李寄存架上,担心会被人拿错。海北放好自己行李后,帮方月把行李举到他头顶的架子上。
我和祁连也放置好行李,四个人终于舒舒服服在位子上坐好。
祁连订的是一等座,两双位子不仅面对面,而且很宽敞。我在桌子上给赵海北和祁连递过咖啡,再向他们介绍方月。
“Hi,” 祁连笑着打招呼。
赵海北也对方月说了句“hello",再扬一扬书角,应该是他自创的打招呼方式。
“Hello,”方月微笑着说。我看她一眼,方月微微有些拘谨,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不过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
火车扭扭捏捏地开起来。我环顾周围,大概是一等座关系,四周坐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绅士,不是读报就是看书,车厢里分外安静。我没带消遣读物,只好头靠玻璃窗看外面雾蒙蒙的景色。
看了一会我转过头。祁连闭眼靠在座位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方月一会喝咖啡,一会看手机,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坐她对面的赵海北手里捧一本书,坐得比雕像还踏实。那本书封面上写着“Death in the Clouds”, 是英国悬疑大作家阿加莎克里斯丁的小说《云中命案》。
这个状态大概保持了20分钟,火车上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食品车过来,车子上卖些咖啡,红茶,小面包之类。
方月买了一包饼干,问我们要吃什么。我和祁连各自要了一个面包,赵海北没动弹。
“Frank,你要吃什么?”方月轻声问。没反应。
“Frank,Frank,”方月又叫了他两声。见他完全不搭理,表情有点尴尬。
我脑袋一热,故意提高了分贝说:“凶手是牙医。”
“啪”!
赵海北把书摔在桌子上,抬起头瞪着我。我笑嘻嘻地把面包递过去,旁边的祁连和方月都笑起来。
他黑着脸说:“这本书我昨天刚买的。”
我连忙道歉:“哎哎,别生气,别生气,我宿舍里还有好几本阿加莎的小说,下次都给你带来,行吧。Sorry。”
他瞪我一眼,转过脸去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推推身边的祁连。祁连塞着耳机,泡在音乐里不肯上岸。
“你听什么呢?”赵海北问他。祁连不理他。
赵海北看祁连没反应,直接从祁连右耳里抽出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才听几秒又一脸嫌弃地把耳机丢还给祁连。
“这是谁的歌?” 方月问祁连。
祁连拔下一只耳塞,对方月说:“陶喆新专辑里的。”
“这歌很难听吗?”
“挺好听的。”
方月笑着问赵海北:“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祁连呵呵笑两声,对我们说:“这一位,从小就不听华语流行歌。人家玩的是古典音乐,瞧不起那些口水歌。告诉你们个秘密啊,他连周杰伦是谁都不知道。”
“啊?” 我惊呼一声。
赵海北朝祁连瞪一眼:“谁说我不知道周杰伦?”
“哦是吗?”我立刻逮住这个机会问他:“那我考考你,一件黑色毛衣,两个人的回忆,这是出自周杰伦哪首歌?”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海北,期盼他说出这个很多人都能答对的题。
赵海北直直盯着我,过了半天—-
“不知道!”
我和祁连实在忍不住,一起趴在小桌子上哈哈大笑。祁连大概怕笑的声音太响,还用嘴咬着衣服。
笑够了我两一起抬身。刚起来,一看到赵海北的表情,我又憋不住再次倒在桌板上笑。
“别笑了你们两个,”方月推推我,出来救场:“没听过周杰伦怎么了。现在什么世道,听周杰伦的还瞧不起听古典乐的。Frank,你别理他们,我觉得懂古典音乐的人特别厉害。”
这话的语气微微有些异样。我抬头看方月,她脸有一点红红的,被窗外的逆光一照,显得从未有过的漂亮。我一时也愣住了。
赵海北抿一口咖啡,开玩笑似地对方月说:“早知道我就不带他们两个来,就我们两个来就好了。”
方月没有接话,但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祁连朝海北撇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扭头朝窗外看。
过了一会,祁连提醒我们快到了。我们各自安静下来。方月去了趟洗手间,顺便帮我们把包装袋和纸杯扔掉。
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她这么贴心过。她这个样子,倒是很让人动心了。
“呜呜——” 经过最后五分钟的忙乱,火车终于停下。我们一行人挨着往车站门口走。我心急步子快,最先走出车站。
一走到外面,几只鸽子扑零零飞起,一个与剑桥截然不同的城市出现在眼前。